這樣的事情，老六聽說過不止一次了。

    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生下來了，那么計生委的人就不能再把孩子咋地，他們就開始罰款了。當然，也不是罰款，人家的名目叫做社會撫養(yǎng)費，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名字，如果要是再過二十年，孩子真的成了義務教育，小學連課本錢也不用了，各種防疫針也都免費了，孩子的確占了社會的資源，這樣的話也可以叫做社會撫養(yǎng)費，但是現(xiàn)在孩子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

    這個罰款也有人不交，不交的結(jié)果就是這些人會來為難，家里的東西都得給搬空了，如果家里本來就是一貧如洗，那也無所謂了，而為了對付這樣的人，計生委最后的辦法就是不給上戶口。

    不交罰款，那就沒戶口，就是黑戶，黑戶的人是不能上學的，不過在這個年代也有很多人是不怎么重視教育的，有了孩子，那主要是為了傳宗接代的，祖祖輩輩都不識字，不是，也都過來了嗎？

    結(jié)扎也是必須的，兩個就是最多的了，可別再幻想著生一個，結(jié)扎是注定了的。雖然不是閹割，也讓人無法再生育后代了，是一個很可怕的小手術(shù)。

    看著老六簽好了這個協(xié)議，又嚇唬了一番，他們幾個人終于走了。他們很忙碌，還有下一家要去抓的。

    過年的氣氛就這樣被破壞了，老六的臉色很黑，走進了西屋。

    玉蓮一只手抱著桃核，一只手抱著紅霞，她維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現(xiàn)在臉上都是疲憊，眼睛中似乎也是紅紅的，帶著淚水一般。

    “這個罰款咱必須交?！崩狭粗裆彛J真地說道：“我已經(jīng)開始收破爛賺錢了，這個錢對咱來說不是個小數(shù)目，但是也是完全能夠達到的，總之，絕對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孩子，孩子不能沒有知識。”

    和其他的家長不同，老六是比較看重孩子的知識的，因為老六知道知識改變命運。

    老六一直上到了高中，在這個大家庭里，老六的學問是最高的，但是現(xiàn)在兩個哥哥都過的比他好，因為人家是工人。老六現(xiàn)在不在乎什么工人不工人的，他只在乎自己的孩子，兒子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在都開始想著給兒子蓋房的事兒了，兒子的教育也不能落下。

    他的這個見識，在整個村子里，算是超前的了。

    “我一個姨哥，就是因為寫了一手漂亮的字，結(jié)果進了法院，成了一名干事，在我們這群人中，他的混的是最好的?！崩狭蛴裆徴f道。

    玉蓮認真的點點頭，苦日子都過慣了，也不覺得苦，現(xiàn)在賺錢了，先給兒子交了這個罰款，以后才能給兒子正常上學。這是必須要做的，只是這樣的話，老六肯定就更累了。

    “那個結(jié)扎，還是我來吧。”玉蓮繼續(xù)說道：“你還要干活兒呢?！?br />
    雖然宣傳中說結(jié)扎不會傷害身體，沒有任何副作用，但是，村子里有個男人結(jié)扎之后，就干不了重活了，不知道是偷懶，還是真的不行，老六是家里的勞動力，可不能出啥事。

    外面公雞已經(jīng)開始叫了，大年初一的清晨終于來到了。

    此時，天還沒有徹底亮，東方只是微微發(fā)白而已。

    芳沒有在家，她有一群要好的同學，每年過年都會和同學在一起熬夜，一直到天放亮，這才回來，回來之后娘就把發(fā)生的事和芳說了。

    “這個事兒我可以去想辦法?！狈颊f道：“我認識一個計生委的同學，正好趁著過年，我去他家拜個年，順便探望一下，這個罰款咱們已經(jīng)認了，但是這個期限他可以給咱再延長一下?！?br />
    芳是幾個姐妹兄兄妹中最年輕的一個，同時她也是最會走社會關(guān)系的一個，現(xiàn)在聽說了這件事，她也是有些后悔，如果昨晚沒有在外面熬夜，在自己家里的話，說不定還能認識來的人，那樣就更好說話了，說不定還把罰款的錢降下來，現(xiàn)在六哥已經(jīng)簽了字，那就沒法再更改了。

    “媽媽，媽媽我要穿新衣服?！本驮谶@時，醒來的紅霞開口了。

    因為家里窮，所以到過年的時候才會有新衣服穿，這個衣服一般都會很大，可以穿兩三年，現(xiàn)在正好套在棉衣的外面也不會顯得小，這也是紅霞才有的一個資格，桃核直接撿紅霞的衣服穿就可以了，反正孩子小的時候也不用分男女，等到上了小學再說。

    這個時代的小孩子們都喜歡過年，就是因為在貧乏的物質(zhì)生活中，只有過年才會有一些他們一直想要的東西，比如新衣服，比如好吃的點心和肉。

    “好好好，這就給你拿?！庇裆徱惨呀?jīng)起來了，她把早就準備好的衣服給紅霞放在了被窩里。這里是非常寒冷的，雖然燒了炕，睡的時候是暖暖和和的，但是在外面依舊是相當冰冷的，尤其是衣服，比如棉衣和棉褲，睡覺的時候就會壓在被子上，這樣蓋的更嚴實，更暖和，經(jīng)過了一晚上之后，衣服就變得冰冷冰冷的了，所以必須要把衣服放進被窩里邊，暖和一下，然后才能拿出來穿。

    棉衣和棉褲都是玉蓮自己做的，非常的寬大，穿起來還行，脫的話就需要有個人來幫忙了，每年冬天幾乎都是這么過來的。

    紅霞穿好了新衣服非常的高興，然后看著玉蓮變戲法的從手里又拿出一根紅頭繩來，女孩子都是愛美的，但是家里連個頭花也買不起，這跟紅頭繩給紅霞扎在辮子上，紅霞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得很開心。

    大年初一的早晨是不用做飯的，早晨吃的都是點心，喝的是茶水，每個人吃幾口就行，甚至有的人還沒有吃完拜年的親戚就來了，這個時候就會招呼人家一起來吃。

    紅霞笑呵呵的拿起一塊點心來，放在嘴里，剛剛吃了幾口，外面就傳來了狗叫聲，拜年的已經(jīng)來了。

    娘的年齡已經(jīng)大了，所以很多親戚都會來給娘拜年，今年來的最早的是老大和老二，他們倆是一條戰(zhàn)線的，這是爹去世的第一個春節(jié)，他們對這個就準備的更充分了。

    小的時候，拜年是需要跪下來磕頭的，現(xiàn)在的儀式已經(jīng)簡化了很多，只要站著抱拳，然后最多再躬身行禮就足夠了。

    大家相互之間都拜過了年，娘坐在炕頭上看起來氣色也好了不少，她望著自己的這兩個兒子說道：“今天凌晨的時候，計生委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