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張扭曲的臉龐,飽含著無盡的痛楚,百里敬堯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這恐怕能讓兩人比死還要難受。
“將他們囚禁起來,待到明日,便讓全城之人目睹他們的屈辱,游行示眾!”他的聲音冷冽如霜,不帶絲毫情感。
百里赫仍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喃喃自語,眼中滿是不可動搖的固執(zhí):“不,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乃父皇骨血,此事絕無差錯?!?/p>
文秀婉緩緩睜開眼簾,朦朧間恍若置身于幽冥之境,未料耳畔卻依稀捕捉到百里赫悲戚的啜泣聲,將她從虛幻的邊緣拉回現(xiàn)實(shí)。
“赫兒,你怎么在這里,我不是死了嗎?”
百里赫淚眼婆娑,目光中滿是痛楚與不解:“娘,您告訴我,這一切不過是場噩夢,對嗎?父皇他言之鑿鑿,說我是您與他人茍且之果,這怎能是真的?”
文秀婉心如刀絞,唇邊泛起一抹苦澀,欲言又止,終是開了口:“你不是他的孩子,你是……是我與瑞王的孩子,我只想留下他的血脈,他才是你真正的父親?!?/p>
“都是因?yàn)槟?,你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恨你!!”
擁有這樣一個“罪孽深重”的母親,他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了。
百里赫原本想要繼續(xù)剛才的行為,他想要?dú)缪矍斑@個對他而言骯臟的存在,雙眸通紅的撲了上來。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隨后是獄卒冷酷的叱喝,伴隨著無情的鞭影,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給我老實(shí)待著!陛下有旨,你們誰也別想輕易死去,必須活著,飽受折磨之苦!”
百里赫的憤怒如同困獸之斗,卻只能化作無力的嘶吼,“為何!為何要如此待我!”
文秀婉從沒看過這樣的百里赫,恐懼地縮在一旁的角落里。
讓親生孩子殺死自己這種辦法,不是常人可以想出來,百里敬堯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狠毒。
“這樣的秘密,為何會被父皇發(fā)現(xiàn)了,原來都是因?yàn)槟悖也怕涞秒A下囚的地步,什么親生父親,瑞王他算什么東西,而你,我的母親,你竟成了那毀我一切的禍根,一個被欲望驅(qū)使的蕩婦!”百里赫知道再無復(fù)盤的可能,嘴里一直咒罵著。
面對兒子如刀般鋒利的言辭,她輕聲嘆息,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情感:“赫兒,瑞王他,確是個溫文爾雅、心懷慈悲之人,你怎能如此輕率地評判你的父親?”
“好人?”百里赫冷笑,聲音中滿是嘲諷,“他能護(hù)住我們的性命嗎?可以給我權(quán)勢嗎?真是可笑至極!如今,我們母子皆命懸一線,這便是你心中所愿?我的母后,一個背負(fù)私情、不知檢點(diǎn)的母后,你的良知何在,羞恥之心又藏于何方?”
在文秀婉的心里,他還是那個需要保護(hù)的孩子。
卻沒有想到,他嘴里竟然能說出如此污穢的言語。
“咳咳咳,赫兒,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為娘已經(jīng)盡力了?!?/p>
“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若非因你,我們何以至此,陷入這般絕境!”
想到即將降臨在他身上的屈辱與磨難,百里赫的心仿佛被千萬根針同時刺痛,痛不欲生。
“父皇只說,你不能死,卻沒有說,不能讓你受傷……”百里赫如同瘋了一般,對她拳打腳踢起來。
翌日一大早,兩人就被關(guān)在囚車之中,游街示眾。
“嘖嘖嘖,這還皇后呢,竟然暗中謀逆,受苦的是我們這幫百姓啊!”
“百里赫也是個無能的太子!”
文秀婉滿身血污,面無表情,昨日被百里赫拳打腳踢,辱罵了一番,她如今才清醒過來,自己想要扶持的兒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自私自利,膽小懦弱,她為何會生出這樣的孩子?
文秀婉又笑又哭,好似一個瘋子一樣。
周圍的人群當(dāng)中,路嬤嬤帶著狗兒站在一旁。
狗兒大聲罵道:“毒婦!”說完,扔了一個臭雞蛋,正好砸在了她的頭上。
對于百里赫,他更是毫不留情,“讓你打我,壞人!”
“狗兒,你要記住,娘對你沒有多大的期盼,只希望你能做個善良的人,健健康康的活到來?!?/p>
“娘,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像他們一樣?!?/p>
不知為何,文秀婉在嘈雜的聲音中,唯獨(dú)可以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卻又覺得無比諷刺。
兩人被關(guān)在了地牢之中,定于秋后問斬,文家的人亦不能幸免。
百里敬堯早就忌憚文家,如今正好解決這些麻煩。
但他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了,太醫(yī)說他當(dāng)初中毒太深,又沒有及時服用下姜道長的神藥,如今已經(jīng)病入膏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百里敬堯氣得火冒三丈,“庸碌之輩,枉為醫(yī)者!來人,即刻將這無能的太醫(yī)拖下去,斬立決!姜道長何在?速速請他入宮,朕要親眼見他!”
正當(dāng)?shù)顑?nèi)氣氛緊繃之際,一名太監(jiān)跌跌撞撞闖入,聲音中帶著幾分驚恐與慌亂:“陛下,不好了!道觀……道觀走水了!”
百里敬堯聞言,臉色驟變,咳嗽幾聲,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與焦急:“怎會如此?火勢如何?姜道長呢?他可有逃脫?務(wù)必確保他的安危!”
“姜道長……姜道長恐怕已經(jīng)葬身火海。”
百里敬堯身形一晃,頹喪地跌坐于地,卻又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然拽起,慌亂間,連足下的鞋履都忘了穿上,便踉蹌著沖向那正被火焰無情吞噬的道觀前。
“姜道長絕不能有事!他若離去,朕之生機(jī),亦隨之湮滅。”
陳公公神色焦灼,步履匆匆間難掩憂心:“皇宮之內(nèi),戒備重重,姜道長若要悄然離去,斷無可能不被人察覺……然而,陛下,您千萬要保重龍?bào)w,萬勿哀毀過度啊?!?/p>
“不!朕不信,朕絕不相信!”百里敬堯心緒激蕩,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隨后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來人啊,快傳太醫(yī)!”
姜念薇偽裝成宮女,站在不遠(yuǎn)處望著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道館走水是她故意而為之,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再也不用做什么姜道長了。
至于百里敬堯那座隱秘的私庫,早已被她不動聲色地搜刮得幾近空虛,唯余些許凡塵俗物,再無半點(diǎn)珍稀之物可言。
百里敬堯的身體也如風(fēng)中殘燭,搖搖欲墜,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支撐不住了。
百里昭從一眾人群中,率先看到了她,姜念薇隨即跟著其她宮女的腳步,匆匆離去。
對于百里敬堯的身體,他根本沒有一絲擔(dān)憂,他作孽太多,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實(shí)則是惡有惡報(bào)。
兩人擦肩而過,姜念薇亦沒有抬頭。
……
百里敬堯躺在龍榻之上,感覺身體里的生命力逐漸流逝。
“朕難道,真的要死了嗎?”
他身體不適的消息也迅速傳了出去,太子如今被貶,朝中各派勢力暗流涌動。
燕妃端著湯藥,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陛下,先皇后與……百里赫,兩人已經(jīng)在監(jiān)牢之中飽受折磨,只是,太子之位必須早日定下,不然的話,朝中會亂啊。”
百里敬堯的嘴唇蒼白,他艱難地?fù)u了搖頭,聲音細(xì)若游絲:“不……不會的,朕要追尋那長生不老的奧秘,燕兒,你絕不能離我而去?!?/p>
“陛下,臣妾的心,永遠(yuǎn)與您同在,又怎會輕言別離?只是,您龍?bào)w欠安,已是不爭的事實(shí)。為了社稷安穩(wěn),為了百姓安寧,我們必須未雨綢繆……”
百里敬堯怒不可遏,一掌揮落了桌上的藥碗,瓷片四濺,他厲聲道:“朕,豈能輕言生死!”
燕妃面無表情,以前或許她還有耐心陪百里敬堯編造這無聊的謊言,可是如今……她累了。
“陛下,根本沒有長生不老之說,您看看您現(xiàn)在的樣子,您不敢照鏡子,是不想看到自己蒼老的樣子嗎?”
燕妃拿起一面銅鏡,放在了百里敬堯的面前,鏡中映出的,是他日益衰老的容顏,“看看現(xiàn)在的你,都老成什么樣子了?!?/p>
他一頭銀絲如雪,臉龐布滿溝壑,皺紋縱橫,昔日風(fēng)采盡失,與半月前的自己相比,判若兩人。
“這不是我,這肯定不是我?!?/p>
“陛下,不要活在夢里了,如今姜道長已死,丹藥也已經(jīng)用完了,您再也沒有長生不老的可能,也沒有,這個必要了?!?/p>
“一派胡言!燕妃,你怎敢如此誆騙于我!”百里敬堯緊握著她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你曾是天底下,對我情意最深之人,怎能說出這等話來?”
“陛下,試問,誰會愛上你這樣的皮囊,我這樣,只不過是為了留在你的身邊,保住性命啊。”
“多年前,陛下醉酒,強(qiáng)迫了我,我便再也無法離開宮中,只能如同籠中雀鳥一樣,困在這后宮之中,我的身份卑微如塵,每日里只能默默承受著無盡的欺凌與冷眼,那些苦楚與淚水,又有誰知道呢?陛下,您可曾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里,給予過我哪怕一絲的垂憐與關(guān)懷?”
“燕兒,”陛下輕聲嘆息,語氣中滿是歉意,“朕知道,過去對你虧欠太多,但如今,朕不是已經(jīng)在用加倍的寵愛來彌補(bǔ)你了嗎?”
“一切都晚了,陛下你啊,毀了我的一切,我不愛你,我恨你,你以為是皇后給你下的藥,實(shí)則,你日日夜夜與我待在一起,聞著我身上的香味,便已經(jīng)開始中毒了?!?/p>
“你說什么?你……”
“你與我交歡一次,我便覺得無比惡心,可是……你的毒卻開始深入骨髓,這大概是我最后的安慰?!?/p>
百里敬堯震怒之中,又覺得腥甜涌了上來,“是你,是你想害我?”
“這后宮之中,想要你死之人多如牛毛,我不過是其中之一?!?/p>
“暗衛(wèi),我的暗衛(wèi)呢?出來,你們快……出來!”百里敬堯突然感覺自己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你的暗衛(wèi),已經(jīng)全部被解決了,這宮中,如今已經(jīng)沒有你的人了,陛下,剛才我不是讓你乖乖服藥的嘛?那可是你續(xù)命的珍貴寶藥啊,真是浪費(fèi)了,你只能少活幾日了?!?/p>
燕妃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對她而言惡心無比的男人。
“你……”
“是想斥責(zé)我為蛇蝎心腸的毒婦嗎?陛下,真正將這一切推向深淵的,卻是您自己?!?/p>
燕妃從身后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圣旨,“其實(shí),您下不下這道旨意,都已無關(guān)緊要,因?yàn)?,我已?jīng)為這一刻,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p>
百里敬堯的身體猛地一顫,劇烈的咳嗽如同狂風(fēng)驟雨,每一聲都撕扯著心肺,鮮紅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出,染紅了衣襟。
燕妃故作驚慌,高聲呼喊:“來人!快來人!陛下……陛下他,情況危急!”
百里敬堯感覺身子已經(jīng)無法動彈,又無法開口說話,只能躺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燕妃所做的一切。
“這是陛下的旨意,陳公公,勞煩您了。”
“娘娘,這里有老奴照料,您先退下吧!”
一切已經(jīng)成了定數(shù),百里昭已經(jīng)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太子,登上地位,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
百里昭最后一次來探望文秀婉,不是因?yàn)橛X得她可憐,只是不想她如此輕易地死去。
她已經(jīng)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如今,你可稱心如意了?我與你的兄長,皆已淪為階下囚,很快我們就要秋后問斬?!?/p>
百里昭蹲下身,“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最恨的那個人,他已經(jīng)快要死了?!?/p>
文秀婉猛然地抬起頭“他……快要死了?哈哈,真是蒼天有眼,報(bào)應(yīng)不爽!他自詡能操控世間萬物,到頭來,卻也難逃一死,還要死在我的前頭,大快人心?。 ?/p>
“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訴你?!?/p>
百里昭的神色淡然無波,輕聲在文秀婉耳畔低語了幾句,她的眼眸猛地睜圓:“這不可能,你在騙我!”
“這大概就是你的報(bào)應(yīng)吧,父皇他有惡果,你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