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樹妖生長在南方的某個半山坡上。
野生的小葉紫檀，生長極為緩慢。
百年的光陰過去，身邊樹木早已經(jīng)長成參天的大樹，可紫檀卻還是細細小小的一棵，毫不起眼。
那時候的他還沒開靈智，在生物本能的驅使下，每天努力卻還是緩慢地成長著。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他終于開了靈智。
他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能感知到風雨變化，還能看到周圍的景物。
而他周圍那些參天大樹，雖然長得比他高大，卻沒有一個擁有他這樣機緣。甚至有些樹被鳥啄蟲蛀，變得腐朽。
唯獨紫檀樹，雖然并不高大粗壯，但每一日都煥發(fā)出新的生機。
后來，有人類遷居到了山下，開始一兩戶，后來慢慢地演變成了村莊。
村子里的人時常會到山里打獵、采集。
有時候累了就在樹下休息，夸贊一句：“這樹長得真筆直。”
漸漸地，檀樹妖聽懂了人類的語言，能辨別出人類的男女老少，他甚至還知道村里每一個人的名字。
只是修煉得還不到時候，他不能說話，不能交流。
開了靈智的樹，卻還要困在木頭的身軀里，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就如同植物人那，是極為孤寂難熬的。
好在，還有那些村民，能讓他稍解孤獨。
他喜歡站在半山腰上，伸展著枝丫，看到村子里往來的人忙忙碌碌。
有一天，一個小女孩獨自上山來采菇，不小心被毒蛇咬傷，昏倒在紫檀樹下。
當時天色已暗，村子里沒有人上山，也沒人發(fā)現(xiàn)這個受傷的孩子。
若是放任不管，繼續(xù)下去，她必然只有死路一條。
小女孩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樹影在眼前晃動，每一個枝葉都在拼命地掙扎著，似乎在著急地伸向她。
等她家人找到的時候，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孩腿上的蛇毒居然已經(jīng)解了，甚至連傷口都開始有了愈合的趨勢。
是誰救了這孩子？
在眾人茫然不解的時候，清醒過來的小女孩指著紫檀樹說：“樹好像長了手，我看到樹在救我！阿爹，是樹救了我！”
夜風輕輕地吹來，紫檀樹葉輕輕搖曳，像慈祥的老人在頷首點頭。
那時，村里的人都很質樸，相信世間萬物有靈，也深信舉頭三尺有神明。
他們跪在大樹下，虔誠地感謝著紫檀的庇護。
從那之后，隔三岔五就有村民來到紫檀樹下祭祀供奉。
村民們遇到事，也會過來求告大樹。
有祈禱風調(diào)雨順的，有求姻緣的，還有求子的……
這些愿望里，有些應驗了，有些沒有應驗。
應驗的，大家認為是神樹顯靈。
沒有應驗的……大概是心不誠吧。
就這樣，紫檀樹在村民們心里漸漸被神化。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么樹種，只以神樹來稱呼。
村民們的信仰和供奉，讓紫檀樹汲取到了信仰之力，修為長進了不少。
再過些年，只要再過些年他就能突破瓶頸，化形成人了！
而當年那個被他救的小女孩，也沒有忘記紫檀樹的恩德。
她每天都會來到樹下和紫檀聊天——雖然是單方面的聊：
“小虎子太壞了，他又揪我的辮子……”
“隔壁的阿姐嫁人了，雖然嫁了富商，可是離家很遠很遠，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我阿娘給我做了新衣服，大樹爺爺您覺得好看嗎……”
“我阿奶病了，樹爺爺你要保佑她早點康復呀……”
小女孩絮絮叨叨地說著，好像真的把大樹當成了人，有時候困倦了就靠在樹桿上睡覺。
山上有許多蛇蟲鼠蟻，可在紫檀樹的范圍內(nèi)，連一個蟲子都不敢靠近小女孩。
南邊天氣炎熱，紫檀樹時常無風自搖，給睡夢中的孩子帶來清涼。
后來，紫檀樹修煉又有了進步，他趁著女孩睡覺入了她的夢。
女孩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誰？為什么頭上長著樹枝兒？你的樹枝有些眼熟……啊，你是大樹爺爺！”
紫檀樹指著自己的臉問：“我很老嗎？你為什么一直喊我爺爺？”
他那時雖有七百歲的樹齡，但在紫檀樹里算年輕的了。
女孩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是三十多歲男人的臉，只是膚色有些黑黑的，看起來略微有些滄桑感。
女孩歪著腦袋問他：“那你到底幾歲？為什么你看起來年紀輕輕，卻又一把年紀？”
紫檀樹妖一時無語，可看著那個包子臉的可愛小女孩，又提不起一點氣來。
算了，爺爺就爺爺吧。反正他也大她幾百歲，喊爺爺不吃虧。
“爺爺，你真的是神樹嗎？當年我被蛇咬了，是你救我的吧？”
“這地方又沒別人，除了我誰還能救你。小丫頭，以后別一個人往山上跑，不安全?！?/p>
“有大樹爺爺保佑我們，才不會有危險呢！大樹爺爺，你會變成人嗎？”
“會的呀，不過還要再過一段時間?！?/p>
“變成人之后，你還住在土里，還是像我們一樣，睡在屋子里？”
“我可以……住你們的屋子嗎？”
“當然可以了，我可以把我的屋子給你??！”
“小葉子，謝謝你。”
“呀，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葉子？”
“我當然知道了，我聽你阿爹這么喊你。我還知道你們?nèi)迦说拿?，我知道的可多了呢。?/p>
“真的嗎？你知道我阿爹的名字嗎？知道小虎子的名字嗎？”
“當然知道。你阿爹叫葉大頭，是村長。小虎子的名字就叫小虎子呀?！?/p>
“哇，你真的都知道呀！好厲害！”
因為小葉子，紫檀樹有了朋友，他不再寂寞，甚至有了盼頭。
每天，他伸長了枝丫朝山下望著、盼著，盼望著小葉子來，入她的夢，和她聊天，和她玩耍。
小葉子是個小吃貨，總是覺得餓。可偏偏村里都不富裕，糧食有限。
于是紫檀樹就在她的夢里，給她做了許許多多的美食。
“樹爺爺，米飯是白色的，你這個是黑的。變白點，對對，就這樣！”
“熏肉不是軟噠噠的，你這個好像便便……嗯，這次的是硬一點，但是還是像便便?！?/p>
“這個蘿卜也不對，蘿卜做成菜的時候要切成一片片的……”
檀樹妖對人類食物，最初的認知就是來自于小葉子的口頭描述。
雖然幻化出來的食物一塌糊涂，可小葉子吃得很高興，還一個勁地夸他：
“大樹爺爺你好厲害??！你做的食物雖然不太好看，但比我阿娘做的還要好吃?！?/p>
檀樹妖笑呵呵地說：“幻化出來的都是假象，你還真能吃到味道？”
“我可以想象呀，我想象它們很美味?？上?，我?guī)Р坏綁敉?。夢醒了也還是覺得肚子餓?！?/p>
紫檀妖說：“那你就再等等我，等我變成人了，我就去現(xiàn)實里給你做飯，做好多好多的美食。小葉子，你想吃什么告訴爺爺，爺爺立馬就給你做！”
“爺爺，那你可要快點，再快點??！快點變成人！”
“哎呀呀，我等得好著急呀。大樹爺爺，你怎么還沒變成人呢？你再不變成人，我就要長大了！”
漫長的生命，也因為小葉子，從此有了不一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