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眼神微微一變。
沈天予本來只是使個“兵不厭詐”之計,故意詐他。
可他微變的眼神出賣了他。
沈天予高高在上,目光銳利俯視著他,“我們是不會殺宗稷,因為要以宗稷為餌,捉宗鼎,但是會殺宗鼎。因為連續(xù)作戰(zhàn),已造成多人傷亡,且是惡劣的群體性事件,已達到判死刑的標準。若不是我看出你不是宗鼎,被帶回去,你只有死路一條。宗鼎連你父親都想殺,何況是你?”
男人垂著眼皮,不語。
沈天予道:“你是宗鳴。”
男人眼皮倏地一抬,眼露詫異,仿佛在問,你怎么知道?
他的身份極隱秘,從不和宗鼎同時出現(xiàn)在人前。
且他常年住在國外,平時用的是英文名,鮮少有人知道他的中文名。
只觀面相,是算不出名字的,看生辰八字,也很難算出他的名字,沈天予是推測出來的。
宗訚一族取名都取得非常大,宗稷,社稷的稷。
宗鼎,鼎通頂。
封建王朝的世家大族,多用鐘鳴鼎食代指。
這位要么叫宗鐘,要么叫宗鳴,鐘同終,宗稷不可能給他取名宗鐘,“宗食”難登大雅之堂,他只能叫宗鳴。
沈天予道:“宗鳴,你懷中這女嬰,既不是你的女兒,也不是你的親人,只是一個道具,用來博同情分的道具。”
被猜中,宗鳴又是眼神一驚。
“你身上的衣服是宗鼎穿過的,表也是,所以你身上才有他的氣息。他讓你做餌,是想金蟬脫殼不假,還想借我們的手除掉你。為什么要借我們的手除掉你?因為他一直對你心存忌憚?!?/p>
宗鳴閉上眼睛。
沈天予知道,他又猜對了。
心計深者,必多疑,是容不下兄弟的,尤其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親兄弟。
見狀,沈天予步步緊逼,“你想和他兄友弟恭,他卻想借刀殺你。”
宗鳴突然睜開眼睛,“夠了!”
沈天予追問:“宗鼎在哪里?”
宗鳴眼神僵硬,眼白泛紅,眼底滿是被背叛的隱怒。
他右手擱在腿上,手指用力摁著褲子,“我不知道?!?/p>
沈天予掃一眼他的手,“我們此行目的只為宗鼎,抓住他,自然會放了你。”
他垂眸細觀他的臉,“觀你面相,你命中并無殺戮?!?/p>
宗鳴一手攏住那女嬰,另一只手緩緩抬起,捂住臉。
茅君真人并未將他五花大綁,只點了他腿上的穴位,讓他無法行走。
沈天予望著他微微顫抖的手,“你妻兒在宗鼎手上。他推你出來當擋箭牌,借口保護你的家人,卻是以你家人為人質(zhì)。”
宗鳴臉仍舊捂著,只下頷上的皮肉詭異地收了收。
顯然他在用力咬唇,努力克制情緒。
沈天予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個宗鼎當真是狡猾。
一個連親兄弟和親爹都敢利用的人,簡直無敵!
因為他沒有人性。
沒有人性的人,是最可怕的。
手機突然響起。
是元伯君打來的。
沈天予接聽,走到一旁。
手機里傳來元伯君喜悅的聲音,“聽說,你捉到了宗鼎?速速派人,把他送回國,我要親自審問他!送時,記得加派人手,別讓他跑了!”
沈天予知道,這是元伯君暗中派來保護他或者盯梢的人,傳達的消息。
沈天予聲音平靜,“捉到的是宗鳴?!?/p>
“宗鳴是誰?”
“宗鼎的雙胞胎兄弟?!?/p>
沈天予語氣失望,“又讓他跑了?”
“對?!?/p>
沈天予是自家孫女婿,元伯君沒必要在他面前端著,罵道:“這個畜生!太狡猾了!”
“各部門都詳細查查,說不定內(nèi)奸已潛入多年。我元峻姨父日理萬機,有所疏漏在所難免,你要多幫忙,不要成日高高在上,看不到民間疾苦?!?/p>
元伯君噎住。
臭小子見縫插針地教訓他。
本想收了他,輔佐元家人,沒成想,卻給他自己請了個祖宗,動不動就教訓他。
元伯君道:“別只知教訓我,你倒是,快點把宗鼎抓住?!?/p>
“不放心我,你大可派人來抓。”
元伯君憋得嗓子眼直冒火。
事發(fā)在泰柬邊境,他不能貿(mào)然派兵前去,會涉及國際糾紛。
他掐斷電話。
懟了他一頓,沈天予心里舒暢點了。
折騰半天,卻抓了個贗品回來,擱誰不窩火?
沈天予對眾人道:“你們都去休息,我在這里審他。”
眾人紛紛回房,房中只剩下幾人。
宗鳴腿上的女嬰可能是餓了,突然啼哭起來。
她長得白白嫩嫩,哭起來十分可憐。
沈天予英挺劍眉輕折,暗暗告誡自己,這是宗鼎的計謀,不該對她心軟。
可是她一直哭個不停。
顧謹堯道:“我?guī)鋈ィ任顾赛c粥,再派人去買袋奶粉?!?/p>
沈天予阻止,“不可。她的頭發(fā)、衣服、鞋子上都有可能有毒或者有機關(guān)。阿堯爺爺,您先回房,我來處理?!?/p>
顧謹堯頷首,掃一眼那女嬰,轉(zhuǎn)身走出去。
女嬰仍舊啼哭。
繼續(xù)審問宗鳴的事,是沒法進行下去了。
沈天予回眸看向荊鴻,“你一直不走,有何高見?”
以前看他外形,覺得他悶,或者悶騷。
這幾日處下來,沈天予發(fā)覺,這道士屬藕的。
外表悶,內(nèi)里全是眼,心眼多得像蜂窩煤。
荊鴻看向宗鳴,“殺了他,將他懸于高處,讓宗鼎知道,我們已識破他的詭計?!?/p>
沈天予輕蹙劍眉,暗道這道士看外表仁厚,心卻挺狠。
宗鳴臉上并無殺戮之氣,罪不至死。
荊鴻回:“并不是真殺。用假死之術(shù),讓他假死,將尸體懸于高處,亂宗鼎之心。他和宗鼎長得一模一樣,也能亂宗鼎手下人的心。到時群龍無首,軍心必大亂,宗鼎勢必要站出來平復軍心。就怕他不露面,一旦他露面,我爺爺必能活捉他?!?/p>
沈天予微微頷首。
果然山人也有妙計。
以前是他低估這山野道士了。
幸好他是純陽男命,只能娶白忱雪那種純陰女命,否則他得想辦法把他支走,支得離元瑾之遠遠的,歪心眼太多了。
沈天予道:“事不宜遲,你現(xiàn)在就給他施以假死之術(shù),打宗鼎個措手不及。”
荊鴻朝宗鳴走過去。
被親兄弟設(shè)計背刺,宗鳴已然絕望,眼中并無慌亂之色。
那女嬰比他緊張得多。
她兩只小手緊緊抓著宗鳴的衣服,咧嘴沖荊鴻放聲大哭,眼睛鼻子哭得紅紅的。
若放在平時,荊鴻會強行把她挪開。
可是突然想到白忱雪二十四年前,也是這么大的小女嬰,他動了惻隱之心。
他扭頭對沈天予道:“你想辦法把那女嬰挪開。她身上即使有暗器或者毒,依你的身手能躲開。”
挪的話,勢必要強行拉扯。
沈天予可以打女賊、女寇、女間諜,卻沒辦法對一個小女嬰動手。
沈天予道:“你來吧。我答應過我妻子,結(jié)婚后,除了她,不碰任何異性?!?/p>
荊鴻噎住。
這理由找的,太牽強了!
頓一下,荊鴻說:“我也答應過雪雪,除了她,不碰任何女性,女嬰雖小,但也是女性?!?/p>
沈天予睨他一眼,他和白忱雪壓根到不了這種程度。
說什么道士和尚不打誑語,這位是張嘴即來。
沈天予手朝他兜中一指。
他兜中手機滑出來,落到沈天予手中。
沈天予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用他的手指解了鎖,找到白忱雪的手機號,撥過去,道:“白姑娘,你答應過荊鴻,不讓他碰任何異性嗎?”
一頭霧水,白忱雪本能地答:“沒有啊?!?/p>
沈天予眸光淡淡看向荊鴻,那意思,撒謊被揭穿,丟人嗎?
荊鴻絲毫不窘,高興地沖手機喊:“雪雪,你終于肯理我了!”
白忱雪被他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發(fā)信息肉麻一下就罷了。
還當著沈天予的面,雪雪長雪雪短地喊。
沈天予突然意識到,自己被這心眼比蜂窩煤還多的臭道士利用了,成了他倆的助攻。
惡戰(zhàn)當前,還不忘見縫插針地談戀愛,天下怕是只有茅山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