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父親的提醒,顧近舟迅速將顧傲霆扶起來,靠到床頭上。
他抬起雙臂,閉眸,開始運起內(nèi)力,一股股熱氣從丹田涌出,沿著經(jīng)脈流轉(zhuǎn)。
他將雙手掌心覆到顧傲霆后背,源源不斷的內(nèi)力輸入他的體內(nèi)。
顧傲霆忽然咳了一聲,身體出現(xiàn)輕微晃動,原本硬了的眼神漸漸有了生氣。
他仍舊裝成病弱的樣子,心中卻暗道,臭小子,沒跟墨鶴白學(xué)。
雖然他不懂武功,也覺得這內(nèi)力是個好東西,他現(xiàn)在渾身暖洋洋的,胸悶氣短的癥狀也減輕了,呼吸流暢,精力比平時旺盛許多。
顧近舟見他氣色漸漸好轉(zhuǎn),收了雙掌,道:“太爺爺,您有沒有好一點?”
顧傲霆耷拉著腦袋,虛弱地說:“我剛才,又看到,我的,老爸爸,老媽媽了……”
聞言,顧近舟眸色一緊,又要運功。
顧逸風(fēng)提醒道:“過多注入內(nèi)力,會把老太爺?shù)慕蠲}撐裂?!?/p>
顧近舟只得收手。
他輕輕扶著顧傲霆躺下,接著給他蓋好被子。
顧傲霆緊緊抓著他的手,臉上滿是垂死前的期待,“舟舟,結(jié),結(jié)婚……”
顧近舟望著他天天吃燕窩,貼膠原面膜仍沒有彈性的臉,他真的老了。
想起去世沒多久的太外婆華琴婉,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顧近舟的心頓時酸脹起來,有些缺血般的虛無。
默然一分鐘,顧近舟道:“我試試,您再撐一陣子,好嗎?”
顧傲霆衰弱的臉上緩緩擠出一抹笑,眼泛淚花,啞聲說:“我盡量,盡量,多活,一陣子。你別讓我,失望?!?/p>
顧近舟極輕頷首。
濃睫垂下,給他眼底覆了一層暗暗的陰影,那陰影讓他英俊的臉龐添了些寂寥和無奈。
他想,顏青妤也是這般為難吧?
一邊是家人的性命,一邊是愛情。
很難抉擇。
顧楚帆也是,一邊是答應(yīng)國煦的承諾,一邊是心儀的學(xué)妹。
從前他會怪顏青妤怕死,怪楚帆性格猶豫不決,可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總有許多不得已,而為之。
顧傲霆吃力地將頭轉(zhuǎn)向窗口,喃喃說:“天剛黑,你去,找,瑾之吧?!?/p>
顧近舟沉聲道:“可是您……”
顧傲霆目光緩緩移向醫(yī)生,“有,有,醫(yī)生。我會努力,撐,撐到你結(jié)婚,別,別讓我,等太久?!?/p>
他似是用盡全身力氣,朝他擺擺手,“去吧,去,快去?!?/p>
顧近舟起身走到醫(yī)生面前,“請照顧好老太爺爺?!?/p>
醫(yī)生們連忙答應(yīng)著。
顧近舟又看向顧逸風(fēng),“爸,有事給我打電話?!?/p>
顧逸風(fēng)道:“好,你去吧?!?/p>
顧近舟抬腳走出去。
心中十分反感這種為了完成老人夙愿,硬湊合的行為,可是又不得不為之。
出門上車,坐在車?yán)铮麉s沒著急發(fā)動車子,從扶手盒上拿起煙盒,抖出一根,點燃,深吸一口。
薄白色的煙霧籠住他英俊冷硬的面容,煙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像只紅色的眼睛。
煙抽到半支,他忽然覺得乏味。
抽煙并不能解憂,喝酒亦不能,將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摸到手機(jī),他給顏青妤原來的號碼發(fā)信息:老太爺快不行了,臨走前想看我結(jié)婚。
顏青妤的卡已被燒壞,自然收不到信息。
他又發(fā):顏顏,為什么愛一個人這么難?
他不停地發(fā),內(nèi)心有太多情緒需要宣泄。
他第一次有如此柔軟又復(fù)雜的情緒,也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心剝開,剝給一個號碼看。
當(dāng)然,所有的信息都如石沉大海。
放下手機(jī),他沉默地發(fā)動車子,出了顧家山莊,朝外開去。
茫然地在漆黑寬敞的道路上開著,并沒去元家,他覺得為了夙愿去找元瑾之的行為可恥,也拉不下架子,更覺得對不起顏青妤。
即使顏青妤已經(jīng)不要他了。
開出去半小時之久,手機(jī)突然響了。
陌生的號碼,以為是顏青妤換手機(jī)號打過來。
顧近舟迅速接聽,手機(jī)里傳來的是卻元瑾之的聲音,“舟哥,聽說你找我有事?”
顧近舟眼神沉下來,心中剛?cè)计鸬幕鹈缢查g熄滅了,道:“沒事。”
想到快要歸西的太爺爺,一分鐘后,顧近舟改了口,“有點事?!?/p>
“你現(xiàn)在在哪?”
顧近舟抬眸看向路邊的店,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開到了江邊。
他回道:“江邊?!?/p>
“發(fā)個定位,我去找你?!?/p>
顧近舟掛斷電話,將定位用微信發(fā)給她。
二十分鐘后,元瑾之打車趕過來。
上了他的副駕駛,她將雙手放到唇邊呵氣,說:“好冷,春節(jié)快樂!”
顧近舟一點都不快樂。
元瑾之悄悄瞟他一眼,見他臉色冷得厲害。
她從外套兜中掏出個紅包,遞給他,“拿著,收紅包,會讓人開心一點。”
顧近舟伸手接過紅包,可是仍不開心。
元瑾之納悶地問:“怎么了這是?”
顧近舟啟唇,“我們家老太爺快不行了?!?/p>
元瑾之呼吸放輕,“病了?很嚴(yán)重嗎?”
“快110歲了,大限將至吧,身體衰弱,醫(yī)生也無能為力?!?/p>
元瑾之若有所思,“懂了,所以你找我,想跟我結(jié)婚,完成老人的夙愿?”
顧近舟覺得跟聰明人打交道,的確省事。
那種沒良心的話,依著他那么強(qiáng)勢的性子,實在難以啟齒。
元瑾之聳聳肩,不假思索道:“我答應(yīng)?!?/p>
顧近舟眸色微頓,“你明知道我心里有顏青妤。”
言外之意,不覺得委屈?
元瑾之雙手一攤,“為了完成老人夙愿嘛,委屈啥?其實想開了,日子跟誰過不是過?跟你過,你又高又帥,看著養(yǎng)眼,人聰明身手好,讓人特別有安全感,帶出去也倍有面子,還能堵我爺爺?shù)淖欤獾梦覀円患覝S為棄子,多好。”
她的心倒是挺寬。
顧近舟推開車門下車。
元瑾之明明很冷,也跟著下了車。
顧近舟抬腳往前走,冷風(fēng)拂面,風(fēng)直往他的領(lǐng)口里鉆。
往常他對冬天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今年尤其討厭冬天,又冷又長又凄清,長到永遠(yuǎn)過不完的感覺。
為了方便跟他說話,元瑾之快走幾步,走到他前面,倒退著走。
她靜靜地打量著他。
江邊寥落的路燈燈光落在他身上,光與影層層疊疊,他頎長的身姿卓越挺拔,眉目如畫,輪廓淋漓,雖然高冷,但實在難掩雋秀風(fēng)華。
她想,和這種人聯(lián)姻,若吵架,她都舍不得生氣。
若能同他結(jié)婚,他將是她人生中撿的最大的漏,委屈啥呀,她才沒那么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