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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十日之賭約

李歸塵還在釣魚。

李忘機的茶葉雖然香,但不怎么提神,他釣著釣著就打瞌睡。

不一會有個人到了他身邊,拿了他之前嫌棄的那根魚竿,然后也開始釣魚,過了一會就連換了兩個餌,釣起來兩條魚。

李歸塵瞌睡也不打了,轉(zhuǎn)頭看著這個身穿素衣的男子,又看了看竹簍里的那兩條魚,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李欺星啊李欺星,我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養(yǎng)了你這么個好兒子,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也就算了,你這一露面就喜歡打老子的臉是不是?”

這個面容和他長得有些相像,但臉上神色卻始終顯得有些嚴肅的男子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投胎找了你這么個老子,你在別人面前裝裝也就算了,在兒子面前還要裝,你要釣幾條魚還不簡單,你不就是想釣池子里藏得最深,最難釣的那條大魚?別的魚都上了你的勾,你都用真氣把它從魚鉤上震脫了?!?/p>

李歸塵頓時笑了,“你比李忘機他們那些蠢蛋還是要聰明得多的?!?/p>

李欺星又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順便來告訴你一聲,那兩個蠢蛋直接投奔明月行館去了?!?/p>

李歸塵頓時愣住了。

過了一會他才說道,“兩個號稱最要臉的人,弄了半天最不要臉?”

李欺星這時候反而笑了笑,道,“這可能就是你平時說的,傻人有傻福?”

說話之間,他又提魚竿,又釣上來一條魚。

李歸塵端起旁邊小桌子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問道,“你接下來怎么想?”

李欺星道,“別人不受監(jiān)管,我得受監(jiān)管?!?/p>

李歸塵斜著眼睛,有些不信道,“你這又是什么招?”

李欺星道,“按現(xiàn)在的情形,受監(jiān)管的才算是李氏機要處,我不受監(jiān)管,怎么名正言順的搜捕其余那些人,將其余那些人掌管的錢財,掌管的法器,掌管的神通物給拿過來?”

李歸塵頓時笑了,道,“我就看出來,你這娃打小就聰明。這么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搶劫機要處各司了?!?/p>

李欺星平靜道,“你覺得不錯,那我就這么干了。”

李歸塵笑道,“兒子大了,我也管不住,你愛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李欺星點了點頭,自己喝了一杯茶,又給李歸塵倒了一杯茶,然后起身,告辭之前,他看著李歸塵又說了一句,“父親,你要調(diào)這野魚池子里最狡猾的那條大魚,你又覺得其它的雜魚來咬你的餌麻煩,那你把其余的雜魚先全部釣光了不成么?”

李歸塵笑了笑,等到李欺星走遠,他才嘆了口氣,“這什么世道啊,兒子都來教老子做事了,不過說的是挺有道理的?!?/p>

“不對!”他突然一拍額頭,沖著李欺星的背影喊了起來,“再回來說兩句,我年紀大了忘了事了,還有個事情想問問你看法?!?/p>

李欺星看著似乎還在往前走,但轉(zhuǎn)眼間他卻仿佛倒走了回來,他一轉(zhuǎn)身,就到了李歸塵的身旁,道:“什么事情?”

“你覺得我們機要處那些和我們不一個路數(shù)的,接下來會怎么干?”李歸塵道。

李欺星道,“財帛動人心,街巷之中的江湖人物為了錢財肯賣命的不少,我們李氏機要處最多的就是尋常修行者渴求不到的東西,拋些足夠誘惑的東西出來,說不定道宗自己都得亂,長安亂則大唐亂。自身力量不足,就先讓敵人的力量先自行消耗。”

李歸塵點了點頭。

李欺星道,“那沒別的事了?”

李歸塵看著他,道,“自己小心點?!?/p>

李欺星擺了擺手,不再說什么便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李歸塵長長的嘆了口氣。

知子莫若父。

自己這個兒子的本事他清楚得很,他這個兒子的看法和他的看法也如出一轍。

一些原本服務于李氏和大唐的機構(gòu),在掌握了大量的權(quán)勢,往往容易因為其中的一些掌權(quán)者的個人想法而脫離原有的初衷。

李氏機要處也是如此。

在解決了大量的外部矛盾之后,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分裂的李氏機要處反而成了現(xiàn)在大唐禍亂的根源和最大隱患。

李欺星的出發(fā)點沒有變過,他始終想要解決那些對大唐不利的因素,但唯一讓他擔心的是,自己這個兒子的手段很是狠辣,他對付起那些李氏機要處的人來,也不會有絲毫留情。

……

裴國公勒住韁繩,身披黑甲的戰(zhàn)馬仿佛死物一般凝立不動。

和以往身穿常服不同,他身穿著一身重鎧,面對著前方不遠處的蓋牟城,身上的鎧甲在陰云下依舊熠熠生輝,胸前的的獅頭銅護心鏡倒映著對面高麗軍的陣列。

隨著數(shù)聲低沉的喝令聲,高麗軍開始如黑潮般分開,露出十余輛分外龐大的木車,即便隔著數(shù)百步的距離,風中依舊飄來獨特的腐朽氣息。

那不是普通的尸臭味,而是混合了石灰和霉菌的特殊氣味。

\"保持陣型。\"

一名唐軍將領(lǐng)的聲音響起。

命令通過旗語瞬間傳遍全軍,唐軍陣中響起整齊的甲葉碰撞聲。

裴國公身后的數(shù)名將領(lǐng)驟然瞇起眼睛,他們認出了那些木車前方那個挺拔的身影。

那是高麗的名將蓋蘇文。

高麗和大唐之前的一些戰(zhàn)爭之中,這人用兵極其詭詐,小股軍隊的游擊襲擾神出鬼沒,但他最擅長的卻是守城,只要是他率軍鎮(zhèn)守的要塞,大唐的軍隊便始終沒有攻克過。

這人身姿十分挺拔,身軀顯得魁梧有力,但他面上無肉,很有辨識度,一張面皮就像是緊緊貼在骨頭上,顯得眼窩分外深邃,顴骨分外高聳。

所以他在高麗有著骷髏將軍的諢號。

蓋蘇文的目光沒有在裴國公的身上過多停留,他的目光很快投向裴國公大軍之后遠遠的綴著的那些馬車。

他的眼眸深處開始出現(xiàn)殺氣,他身后的那些木臺上腐朽的戾氣都似乎匯聚到了他的眼尾褶皺。

在一直行軍到距離裴國公五十步的時候,他身下的戰(zhàn)馬停了下來,但他并未行禮,只是端坐于馬上,右手始終按照刀柄上。

這個動作在唐軍看來便是挑釁,唐軍陣中甲衣震鳴的聲音頓時響亮起來。

蓋蘇文座下的軍士已經(jīng)按照約定的程序開始交接,但他聽著這樣的聲音,卻慢慢的抬起頭來,冷笑著用高麗話說道,“你們沒什么可以不滿的,身為軍人,你們又不是憑著真本事真刀真槍的打贏了我們,踩著我們尸身奪回了這兩座京觀,這只是權(quán)貴之間的交易而已。”

裴國公座下多的是聽得懂他這些話的人。

裴國公聽著身后一名幕僚的解釋,頓時笑了起來,他看著蓋蘇文,慢慢說道,“蓋蘇文,要不我們打個賭,你的蓋牟城里現(xiàn)在不是有差不多三萬多人么,我就用三千兵馬,咱們兩邊都不叫援軍,我打下你的蓋牟城,你看怎么樣?”

蓋牟城這邊的高麗守軍可是有一大半都聽得懂大唐話,此時聽到裴國公這么囂張的說話,頓時一片嘩然。

蓋蘇文的身體微微震顫起來。

他眼中的殺意宛如凝成實質(zhì)。

交出兩座京觀,對于他而言只是權(quán)貴之間的交易,和屈辱無關(guān),他之所以此時滿心都是殺意,是因為之前去往扶風郡的那支軍隊之中的一名統(tǒng)領(lǐng)乃是他的親弟弟。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裴國公大軍后方那些馬車之中有著什么樣的人,他也很想殺死那些馬車之中的人為他的弟弟報仇,但這樣的賭局,似乎不是他想接就能接的。

正在此時,裴國公身后一名幕僚到了裴國公身后,輕聲的說了幾句。

裴國公又笑了笑,大聲道:“這賭注無關(guān)乎京觀對決,以十天為限,這十天我正好安排人在這邊清點京觀和裝車,我用多出來的人手攻打你這蓋牟城,你只管守城,守城不出也不算違反王命,十天之內(nèi)打不下這蓋牟城,我裴氏子弟永不踏足遼東半步,如何?”

蓋蘇文深吸了一口氣,對于他而言,這種提議蘊含著無窮的危險,但也充滿了無法拒絕的誘惑。

“將軍!”

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模樣,他身后數(shù)名高麗將領(lǐng)齊聲呼喝,充滿了躍躍欲試的姿態(tài)。

三千兵馬對三萬兵馬,而且是三千兵馬要攻城,這種賭局如果不接,那簡直是身為軍人的恥辱。

也就在此時,裴國公大笑起來,道:“七日!這場賭局的破城期限定為七日!七日之內(nèi),我攻不破蓋牟城,我裴氏子弟永不踏足遼東半步!”

蓋蘇文指節(jié)捏得戰(zhàn)馬韁繩吱呀作響,這一瞬間他感到了恥辱。

“十日!”

他沙啞的聲線割裂了前方的空氣,接著天地間響起了一陣奇異的嗡鳴,就像是有很多小鼓在此時擂動,“十日之內(nèi),你若是能夠攻破蓋牟城,我自刎于城頭?!?/p>

“好!那就從此時開始算起!”裴國公哈哈大笑起來,“是條漢子,我會將你的頭顱帶回長安。”

蓋蘇文沒有說話,只是策馬轉(zhuǎn)身。

跟隨著他的將領(lǐng)也紛紛驅(qū)馬跟上,其中一名將領(lǐng)冷笑著,剛剛想出聲說些什么,他臉上的冷笑卻瞬間被凍結(jié)。

他的呼吸聲驟然加重,呼吸聲瞬間就變成了席卷大軍的浪潮。

蓋牟城中此時正升騰起一根巨大的煙柱。

那是城中糧倉所在之處。

蓋蘇文身后的副將豁然轉(zhuǎn)身,卻只見到裴國公和身邊幾名幕僚指指點點,還在那裝腔作勢的說,怎么蓋牟城里在放狼煙?

“走!”

蓋蘇文寒聲厲喝了一聲,他驅(qū)馬朝著城門狂奔起來。

夏日的風吹拂在他身上,卻是抵消不了他心中升騰的寒意。

半個月前,蓋牟城就已經(jīng)仔細的排查了城中所有人,尤其在得知應該會有很多厲害修行者隨軍到來之后,蓋牟城城墻和城內(nèi)各處都早已布置了針對修行者的預警法陣和法器。

再加上金氏和樸氏的那些守城犬,這半個月之內(nèi)蓋牟城早已斷絕過往商隊入城,按理而言絕無可能有陌生人能夠潛伏進城,并乘著他們交接京觀時燒了糧倉。

然而這樣的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fā)生了。

裴國公和他這賭約,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謀劃!

他恨不得身下戰(zhàn)馬再多生出兩條腿,好讓他馬上回到城中去好好查查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

裴國公大軍后方跟著的馬車營地里,沈若若、上官昭儀和顧留白圍坐在一起品香飲茶,看著蓋牟城中升騰起的巨大煙柱,沈若若有些驚訝,“顧十五,金氏那些人看上去那么不靠譜,怎么做事情這么靠譜的?”

顧留白聞言笑道,“往往他們這種對付外面人起來不靠譜的人,在窩里斗就特別靠譜,占自己人便宜,那更是機靈,尤其現(xiàn)在他們現(xiàn)在是幫我們燒糧草么,那可不是,他們是在燒出個自己的前程。他們給自己辦事,那能不靠譜么?”

沈若若和上官昭儀互相看了一眼,都反應過來之前自己還是比這狗十五少想了一步。

之前她們兩個都覺得顧留白一定要和裴國公整這么一出,是想讓李氏機要處和整個大唐看看自己到底擁有何等的力量,要讓大唐看看,只有三千兵馬,配合著他擁有的修行者力量,甚至可以摧毀大唐軍隊難以攻克的這一座堪稱銅墻鐵壁的要塞,尤其是在蓋蘇文這樣的將領(lǐng)坐鎮(zhèn)的情形之下。

但顧留白其實還有另外一層算計。

通過這一役,他要將金氏徹底的往前推進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