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站在原地,任由她推搡廝打,她這番言論幾乎將我判了死刑。
足以證明她查出了孩子的血脈關(guān)系……
那兩個孩子,不是紀凌修的。
耳邊轟隆炸響,我全身癱軟,踉蹌跌坐在地,魂魄仿佛被瞬間抽離。
“為什么要這樣羞辱他,這樣傷害他啊!”紀母傷心欲絕,“當初我們發(fā)現(xiàn)你爸是漢奸,凌修讓全家給你們保守秘密,還一意孤行要娶你!你卻玩弄他的感情!一會兒結(jié)婚,一會兒離婚。修兒懂事,不想連累我和他爸,才與你離婚。暗中依然保護著你,你卻害得我們?nèi)胰氇z?!?/p>
“對不起……”
我緊緊抱著孩子,深深縮著身體,心仿佛被粉碎了,無邊無際的恐懼像是海浪淹沒我,拉扯著我墜入無底深淵,看不到未來,也沒有明天。
小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急得四下查看周圍有沒有人,趕走聞聲而來的女傭,不讓人聽到我們的對話。
“微姐,紀凌修來了。”許是聽說了我跟紀母發(fā)生爭執(zhí)的事情,紀凌修穿過花園,從主樓大步流星奔了過來。
紀母忍著眼淚,痛聲,“我們會幫你保守秘密,不為別的,只為了保護我兒子,不忍心他知道真相,我擔(dān)心修兒!怕他想不開!他這輩子就為你活了!”
她擦著淚往樓下走去,“你要瞞,就瞞他一輩子,別傷害我兒子,算我求你了。如果你讓修兒傷心了……”她止步,“施微,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p>
紀母離開沒多久,紀凌修大步從樓下走了上來,他神情嚴肅冷戾,輕輕蹲下身子,“施微……”
我全身僵硬,他用力掰開我雙手,兩個孩子被我不知不覺中按在懷里捂到窒息,他從我懷里抱過孩子,孩子臉已經(jīng)憋得發(fā)紫,喘口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紀凌修將兩個包在同一個包被里的孩子抱在懷里輕輕哄著,確認孩子沒問題,他將孩子轉(zhuǎn)手交給小方,小方匆匆抱下樓遞給兩名奶娘喂奶。
紀凌修蹲在我面前,疼惜地看著我紅腫的臉,“施微。”
他冰涼的手撩起我耳邊亂發(fā),擦過我的臉頰,“對不起,我媽精神狀態(tài)不好,時而清醒,時而發(fā)瘋……”
他一句對不起,就讓我淚如雨下,這顆心像是潰爛了,疼得沒了知覺。我撲入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紀凌修,對不起,不要離開我?!?/p>
“我不會離開你?!奔o凌修淡淡溫柔,聲音里有平穩(wěn)的踏實,“永遠都不離開你。”
我躲在他懷里嚎啕,一遍又一遍說對不起,難過包裹著自私的絕望緊緊摟著他的腰,他輕撫我長發(fā),像是我爹爹曾經(jīng)盛夏時節(jié),為我搖過的蒲扇,一下又一下?lián)崞轿邑瑝舻目謶趾筒话病?/p>
“不用自責(zé),你沒有做錯什么?!皽厝岬搅藰O致。
我輕輕安慰自己,能瞞一天是一天。
紀凌修抱我回房間,幫我冰敷臉上的紅腫,替我涂抹額角的破損,輕輕給我吹,他說,“施微,如果你爹爹來見你,一定不要見他?!?/p>
我點頭。
他說,“你綁的那個嶺南畫中人,你知道他是誰么?”
我悚然一驚,紀凌修……怎么知道我綁了那個出現(xiàn)在我夢境中的人?他……難道知道彭昶的存在?知道我私底下做的事情?那小方的身份……他是不是也知道?
我張了張口,終究是什么都沒問,搖了搖頭。
“別綁他?!奔o凌修說,“他對你沒威脅?!?/p>
“必須綁。”我說,“不能放?!?/p>
他眉梢微動,嘆氣,“行吧,你想怎樣就怎樣?!?/p>
“寧乾洲應(yīng)該不知曉他的存在。”紀凌修低聲,“你保護好那張畫上的人,相當于保護你自己,明白了么?”
“他到底是誰?!蔽覊褐念^無邊絕望,輕輕揉著臉。
紀凌修不回答,替我上完藥,他去找了一趟他爸媽?;貋硪院?,他神色如常,對我滿是歉意。
瞧他這樣子,我便知他媽媽和姑姑什么都沒告訴他,甚至?xí)臀译[瞞。
她們更不敢讓紀凌修的父親知道,怕刺激到他本就不好的身體。
似是為了補償我,又或者我之前給他打過一通電話想讓他陪我,他連續(xù)一個月沒出遠門,在家陪我?guī)Ш⒆?,籌備滿月酒和婚禮事宜。
給我挑了一件定制的純白西式婚紗,款式是他自己設(shè)計的,露天婚禮也是他挑的場地,幾乎一手包辦。
每回我發(fā)表自己的設(shè)計意見,他都十分嫌棄,似乎覺得我欣賞水平不行,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要親自設(shè)計把關(guān),小到一顆螺絲釘?shù)目钍?,他都有要求,是個非常麻煩難纏的人。
我終于理解上輩子他為什么能把我保護得密不透風(fēng)了,因為他是偏執(zhí)狂。
亂世狼煙,彥海動蕩里又起伏著醉生夢死的奢華,平京和嶺南的戰(zhàn)役幾乎進入白熱化,報紙上說寧乾洲聯(lián)手彥軍攻打靳軍,將靳安帶領(lǐng)的靳軍堵死在三明峽。
只要繼續(xù)圍堵下去,靳軍彈盡糧絕,將不戰(zhàn)而敗。然而,彥派突然倒戈,聯(lián)手靳安驟然對寧乾洲發(fā)動猛烈攻擊。
兩軍反將寧乾洲逼上絕路。
小方念報紙的時候,說,“寧乾洲要完了吧?他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去的嶺南嗎?報紙上對那個女人只字未提,看來,他被靳安和彥銘設(shè)計了?!?/p>
彼時,紀凌修正在雜志上給我挑高跟鞋。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紀凌修平靜異常。
“靳安應(yīng)該故意用那個女人把寧乾洲引去嶺南?!毙》秸f,“然后彥銘假意與寧乾洲聯(lián)手,跟寧乾洲抵達三明峽一帶,突然臨陣倒戈,反倒是聯(lián)手靳安反殺寧乾洲?!?/p>
“微姐,你說彥銘是不是假意歸順寧乾洲,偽裝成他麾下的兵,等寧乾洲把彥派當槍使,放松警惕的時候,彥派在關(guān)鍵時刻把槍口對準寧乾洲啊。”
“不止?!蔽胰嘀毜哪_腳,“前陣子幾枚炮彈炸毀了彥海地區(qū)新修的鐵路,調(diào)查結(jié)果說是靳安搞的。我猜,是寧乾洲干的,他嫁禍給靳安。為了激怒拉攏彥派跟他一起搞靳安。彥銘將計就計吧,關(guān)鍵時刻,又給寧乾洲來了一招反間計?!?/p>
我跟小方旁若無人討論時政,紀凌修像是沒聽見。
等他出門了,我沉思許久,低聲,“小方,你給彭昶打一通電話,讓他通知董楓在三明峽見機行事,如果有機會,就推波助瀾除掉寧乾洲。如果沒機會,就按兵不動?!?/p>
小方臉色微變,“真干?”
“我只能幫凌修,這是不二選擇?!蔽覊旱吐曇?,“再給寧派軍中“那位”傳個口信,讓他即刻帶兵趕往三明峽,同樣,如果有機會,就除掉寧乾洲。如果寧乾洲留有后手,就立刻順勢救寧乾洲,相當于立了大功一件,讓他借此機會成為寧乾洲的心腹?!?/p>
這顆棋子當初亦是董熵麾下的干將,當初就是他向?qū)幥藿野l(fā)董熵私藏龍袍的事情,被寧乾洲破格提拔,但是不忠之人,寧乾洲終究是不敢用,一直將他邊緣化棄用。此番他若是順水推舟救了寧乾洲,就能一躍成為寧乾洲的心腹。
我要做兩手準備,進退都有余地。
我寫了一串準確地址給小方,“寧乾洲應(yīng)該被困在這個地方,傳給他們。”
上輩子這場戰(zhàn)役,本就是靳安跟彥銘聯(lián)手,所以看到報紙上的反轉(zhuǎn)時,我一點也不驚訝。
但我希望寧乾洲在這場戰(zhàn)役里死去。
因為我想讓紀凌修能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