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這地方，前不久宋巍帶著宋元寶來過一回，只不過那時候宋巍是有差事在身，只能粗略地給他介紹一下，沒辦法帶著他四處轉(zhuǎn)一轉(zhuǎn)。

    蘇堯啟就不同了，他對宋元寶有所求，辦起事兒來自然就認真，進了大門以后，出于禮貌，他客氣地問：“小兄弟是剛來的新生吧？你叫什么名字？”

    宋元寶如實道：“宋皓。”

    京城里有姓宋的官宦人家，蘇堯啟一時半會兒沒往那位欽差大臣身上想，他滿心滿眼都是溫婉。

    說來也悲哀，單戀人家姑娘這么久，竟然連對方的芳名都不曉得。

    不過他如今一點也不著急，畢竟認識了宋皓，往后要想靠近那姑娘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斂去思緒，蘇堯啟說：“我看你還年幼，怎么這么小就來了國子監(jiān)？”

    宋元寶一聽，頓時愁眉苦臉，“我們家窮，我要是不早早來讀書出人頭地，過不了多久，全家就得餓肚子了?！?br />
    “……”蘇堯啟聽得有點懵，“你不是官宦子弟嗎？”

    正五品以上才有名額進來，他們家再窮，總不至于窮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吧？

    宋元寶聽罷，又是一陣唉聲嘆氣，“那是你不知道，我們家有個敗家娘們兒?！?br />
    面對蘇堯啟投過來的疑惑眼神，宋元寶臉不紅氣不喘地給他道出“家門不幸”來，“就剛才送我來的那個，她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虛榮心強，又愛跟人攀比，每次上街，不貴的她都瞧不上眼。我們家再有錢，也經(jīng)不住她這么敗的，我爹實在是沒辦法了，才讓我早早出來讀書，爭取早日考個功名替他分擔(dān)點兒。”

    “不可能！”蘇堯啟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不是那樣的人?！?br />
    宋元寶挑眉，“她是我姨還是你姨？”

    “自然……是你姨了?！碧K堯啟聲音弱下去大半。

    “那是你了解她，還是我了解她？”

    蘇堯啟心虛低頭，沒吭聲。

    宋元寶又說：“你連我姨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心中所有的美好幻想在一點點碎裂，蘇堯啟難以承受這個事實，眼周泛著紅，目光帶了幾分無力感，“你別說了，反正她在我心里怎么都好?！?br />
    “老話還說人不可貌相呢！”宋元寶拿出一副老生常談的架勢，“我姨那張臉長得是挺好看，可是除了好看，她也就只剩下好看了?！?br />
    分明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二歲，一個是少年，一個是孩子，兩人談話的角色卻好似完全顛倒過來。

    “……”蘇堯啟心痛如割，聲音因為情緒過激而稍稍拔高，“我不信！你在扯謊，你說她是你姨，那她為什么會在你們家，又為什么會去鴻文館？”

    宋元寶面不改色，“這還不夠明顯嗎？我娘不在了，我姨是來照顧我的，結(jié)果沒來多少日子，把我們家銀錢給霍霍光了，我爹沒辦法，才會把她弄進鴻文館的，你當(dāng)她剛才跟我說什么？說她今日準(zhǔn)備裝病告假出去逛街，讓我別告訴我爹，晚上給我?guī)Ш贸缘摹！?br />
    一直以來，溫婉在蘇堯啟心里的形象是美好純粹不染塵俗的，非要用句話來形容，那簡直就是不食人間煙火。

    事實上，溫婉并沒有蘇堯啟理想中的那么美好，只不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罷了。

    宋元寶一邊往前走，一邊提醒蘇堯啟注意腳下的路，嘴里還在不停地數(shù)落他家那位“姨”的不是。

    蘇堯啟不打算再走，停下步子，雙手抱著腦袋，神色很是痛苦。

    宋元寶望著他，“你要不要緊？”

    蘇堯啟自己生了會兒悶氣，抬起頭來，“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假的，騙我的，對不對？”

    宋元寶覺得，這人八成是腦子有毛病。

    “我騙你干什么？”宋元寶道：“我提前跟你說明白，是為了你好，看你的模樣，應(yīng)該比我大不了幾歲，就算是個官二代，家里的銀錢你自個兒也做不了主吧？做不了主就別打我姨的主意，否則到時候她伸手問你要錢，你拿不出來，她一準(zhǔn)跟你翻臉?！?br />
    蘇堯啟閉了閉眼，腦海里浮現(xiàn)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鴻一瞥，當(dāng)時他幾乎一眼認定，那就是自己這輩子最想娶的人。

    后來也有親自去鴻文館見她。

    不管是遠觀還是近看，她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無可替代的。

    可是有一天，她身邊的親人突然告訴他，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所有的美好都是裝出來的假象。

    一切都還處在萌芽狀態(tài)，蘇堯啟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徹底崩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宋皓是怎么自己找到學(xué)官報道，自己又是怎么告假離開國子監(jiān)的。

    杵在國子監(jiān)大門前，蘇堯啟望著對面大門前空無一人的鴻文館，很想過去問問她為什么要騙他，可是他做不到，他怕自己問得越多，知道的“真相”越多，心碎得更厲害。

    站了沒多會兒，蘇堯啟果斷坐上馬車回家，途中經(jīng)過酒館，從來不會喝酒的少年打算進去一醉解千愁，結(jié)果一口酒還沒完全咽下就被嗆出眼淚來。

    旁邊有人投來目光。

    蘇堯啟面皮薄，沒好意思繼續(xù)待下去，酒也不喝了，重新坐上馬車。

    回府之后就跟上次一樣直接往床榻上一躺，開始挺尸。

    這次來看他的不是蘇相，而是他的生母，蘇大奶奶。

    “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蘇大奶奶站在兒子的床榻前，記得直冒汗。

    蘇堯啟什么人都不想見，什么話都不想說，讓他娘出去。

    蘇大奶奶滿臉擔(dān)憂，“你要覺得跟娘不好開口，那我這就去叫你爹?！?br />
    蘇堯啟一個激靈坐起來，他可還沒忘記上次自己說要娶那姑娘，結(jié)果他爹暗中安排人去查人家下落引出一堆禍端來。

    “娘，我真沒事兒，就是有些不舒服，告了假回來歇息而已?！?br />
    蘇堯啟話音才落，外頭蘇相的沉怒聲已經(jīng)從外面?zhèn)鬟M來，“你最好是身子不適，否則要還是為了那個女人，老子就再讓人去掘地三尺把她給扒出來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