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妻子在走神，陸行舟適時(shí)開口，“阿音，注意腳下的路。”

    長公主拉回思緒，點(diǎn)點(diǎn)頭。

    一家三口很快到了花廳。

    老侯爺和老太太果然已經(jīng)坐在里頭。

    長公主的目光在老侯爺精神矍鑠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垂下眼和陸行舟一塊兒屈膝行禮。

    “兒子（兒媳）給父親母親請安?！?br />
    老太太很意外長公主會(huì)過來，笑容和藹，“尋音啊，今兒個(gè)大年三十，正好老爺回來，你留下來跟大伙兒吃頓團(tuán)圓飯吧？”

    是征詢的語氣。

    攤上個(gè)公主做兒媳，就算再不喜歡，也不敢給人甩臉子。

    更何況，老太太是打心眼兒里喜歡二媳婦，雖說性子冷了些，可做人做事講道理，不輕易拿架子擺譜，光憑這點(diǎn)，就不是別的公主甚至是世家千金比得上的。

    不過，長公主平日里基本不來侯府，所以老太太問這話，也就是走走過場，沒真抱希望。

    沒成想，人家直接開口應(yīng)下了。

    “母親說得是，媳婦的確是有日子沒來侯府吃飯了?！?br />
    這樣爽快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連后面跟進(jìn)來的蘇儀都愣了一愣，“那什么……弟妹要留下來吃飯呀？”

    長公主挑眉，“怎么，大嫂沒張羅我們一家三口的飯菜？”

    蘇儀的視線從陸行舟面上一掠而過，笑道：“哪的話？我只是想起來往年的除夕宴弟妹都是去宮里過的，以為今年也一樣?！?br />
    “今年可不一樣?！遍L公主說話時(shí)，似有若無地瞧了老侯爺一眼，“這不是公公回來了嗎？咱們一大家子人也算是齊活兒了，合該吃個(gè)團(tuán)圓飯?！?br />
    對上長公主的目光，陸老侯爺微微偏開頭去。

    老太太嗔他一眼，“老爺先前不還念叨著孫子嗎？這會(huì)兒人就在跟前，您怎么又不吱聲兒了？”

    長公主淡笑著看了眼身后的陸晏清，“晏清，還不快來見過你爺爺？”

    陸晏清“哦”了一聲，上前來，撲通一聲跪下，“孫兒提前給爺爺奶奶拜年啦！”

    “地上涼，快起來吧！”陸老侯爺示意嬤嬤去把陸晏清給扶起來。然后笑了笑，“年三十一大早的你就給我拜年，爺爺?shù)募t包可還沒準(zhǔn)備好呢！”

    陸晏清嘿嘿兩聲，“那今晚爺爺補(bǔ)上就是了，把前頭幾年沒給的都補(bǔ)回來?！?br />
    陸老侯爺愣了一下，隨即開懷大笑。

    花廳內(nèi)的氣氛才算是正式活躍開來。

    見過公婆，長公主沒打算留下來陪他們嘮家常，想去花園里散散心。

    蘇儀跟上來，柔聲道：“弟妹，我陪你去吧！”

    長公主看著她，“大嫂不是接了老太太的權(quán)管著內(nèi)宅大小事兒嗎？怎么，年夜飯不用你張羅的？”

    蘇儀搖頭，“有管事的盯著梢，出不了岔子，我就是想著，弟妹難得過來一趟，我這個(gè)做大嫂的，該好好陪你說說話，否則日子久了沒聚在一塊兒聊聊，咱們妯娌之間都生分了?！?br />
    “生分不了。”長公主唇邊挽起一抹淺淺笑弧，“嫂嫂當(dāng)年的大手筆，本宮和駙馬一直記在心里，來前駙馬還正琢磨，怎么報(bào)答大嫂的這份恩情呢！”

    蘇儀瞥見陸行舟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經(jīng)轉(zhuǎn)冷，她有些心虛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別說我當(dāng)年什么也沒做，就算真做了，這都過去了十八年，弟妹也該往前看，咱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了，總不能一輩子抱著那點(diǎn)回憶過日子不是？您是公主，金枝玉葉，恨我不打緊，但若是因此氣壞了您的身子，那可真就是罪過了?！?br />
    長公主糾正她，“你蘇儀還不夠格讓本宮記恨十八年，至于到底是誰抱著回憶過日子，你不該是最清楚的人嗎？”

    說完，也沒給蘇儀反應(yīng)的時(shí)間，直接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蘇儀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陸行舟，重整情緒，面露關(guān)切，“弟妹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陸行舟沒否認(rèn)，“見了不想見的人，再好的心情也沒了?！?br />
    蘇儀問他，“你也認(rèn)為當(dāng)年那事兒是我做的？”

    “是誰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十八年前還是十八年后，都沒人能拆散我和阿音?！?br />
    見陸行舟要走，蘇儀突然道：“舟哥哥，你真的相信她消失的那三年只是在外頭養(yǎng)??？”

    “大嫂請注意措辭！”

    蘇儀紅著眼，“總有一天，我會(huì)找到證據(jù)證明給你看，她對你撒了多大的謊！那個(gè)女人，壓根兒就不值得你為她付出那么多！”

    后面的話，陸行舟沒再聽，只留給蘇儀一個(gè)漸行漸遠(yuǎn)的筆挺背影。

    長公主在湖邊的亭子里坐下，里頭添了個(gè)炭盆，不覺得冷。

    見駙馬緩步走來，她唇角勾笑，“好不容易見你一面，我還以為她會(huì)纏著你多聊幾句?！?br />
    陸行舟沉默了會(huì)兒，說：“這是大婚后，阿音頭一次主動(dòng)關(guān)心我的事?！?br />
    長公主面上笑意淡去，視線落在火紅的炭上，“我突然想喝酒了。”

    陸行舟招來婢女，讓去取府上最好的酒來燙上。

    記憶中，夫妻倆這樣對酌似乎也是頭一次，陸行舟不免多喝了幾杯，酒意上頭，有些話就沒藏住，看向?qū)γ嫒菝睬迕赖拈L公主，“阿音，都這么多年了，放下心結(jié)吧！”

    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駙馬這是喝醉了？”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陸行舟伸手揉揉額角，“許久沒喝，的確是有些不勝酒力，失態(tài)了?！?br />
    長公主讓人收了剩下的酒，又遣了婢女把駙馬送回客房歇著，她站起身，叫上兩個(gè)丫鬟，說要出去走走。

    ——

    徐恕他爹聽說宋巍和他家小娘子過年都不回家，讓徐恕趕早來請，想讓他們?nèi)④姼^除夕吃團(tuán)圓飯。

    胡同小院

    宋巍正在刷漿糊貼對聯(lián)貼窗花，溫婉和小姑子倆人在廚屋里忙活。

    應(yīng)了過年的喜氣，她們今兒買了不少好菜，全都得趕在黃昏放鞭炮之前做出來。

    徐恕來的時(shí)候，在院門外就碰到了宋巍，瞅了眼門上的對聯(lián)和橫批，嘖一聲，“你親手寫的？可以啊！這才氣，哥們兒服了?！?br />
    宋巍不答反問，“大過年的，你不待在家，往這兒跑什么？”

    徐恕想起正事，忙道：“我爹讓我來的，說請你們一家三口去將軍府吃個(gè)團(tuán)圓飯?！?br />
    把刷漿糊的刷子放回碗里，宋巍擦擦手，說：“去不了，恐怕得辜負(fù)大將軍的一番心意了?！?br />
    “怎么就去不了了？”徐恕道：“你們在這兒是過年，去了我們家，不也一樣是過年嗎？”

    “沒有大年三十往別人家跑的道理。”

    徐恕聽出來了，“你這意思，你跟我不是一家人，所以怎么著都去不成，是吧？”

    “明白就趕緊回去吧，我今日忙，可沒工夫招待你。”

    “不是……就吃頓飯而已，你至于講究成這樣嗎？”

    宋巍懶得跟他再扯，端上小碗要進(jìn)院。

    徐恕沒追，沖著宋巍的背影喊了句，“哎，真不去了？”

    沒聽到回答，徐恕攤手，“得，算哥們兒白跑一趟?！?br />
    ——

    圖著喜氣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其實(shí)溫婉和宋芳飯量小，兩人加一塊兒也沒吃多少。

    今夜要守歲。

    聽宋巍說午夜的時(shí)候滿城都會(huì)放煙火，宋芳有些迫不及待。

    在寧州的時(shí)候，哪得見過什么煙火，縣城里倒是有放的，可人家都是晚上放，誰沒事兒大晚上往縣城跑的？

    “三哥，我聽著外頭這會(huì)兒就挺熱鬧，要不，咱出去走走吧？來了這么久，成天凈操心穿衣吃飯了，都沒好好陪小嫂嫂出去逛逛，今兒個(gè)晚上你可不能攔著我，否則我跟你急！”

    宋巍道：“除夕夜大多都在家里守歲，街上不會(huì)太熱鬧的?！?br />
    “那我可管不著！”宋芳堅(jiān)持，“您就給句準(zhǔn)話吧，讓不讓我?guī)е∩┥┏鋈?？?br />
    宋巍拗不過她，“還是我陪你們?nèi)グ?！?br />
    兩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這么出去，他放心不下。

    “也行。”

    宋芳說完，朝宋巍伸出手，“過年了，壓歲錢呢？”

    “你都多大人了還要壓歲錢？”

    “我這不是還沒出嫁呢嘛，怎么就不能要了？再說了，您是兄長，兄長如父，您給我發(fā)壓歲錢，不過分吧？”

    宋巍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宋芳如實(shí)道：“十七，過了子時(shí)，我可就十八了，壓歲錢要漲價(jià)的，您自個(gè)兒掂量吧！”

    宋巍點(diǎn)點(diǎn)頭，“一歲給一兩銀子，婉婉，把紅包給她，免得過了子時(shí)，又得漲一兩?！?br />
    一歲一兩，十七歲十七兩。

    紅包早就包好了，是通存通兌的小額銀票。

    宋芳打開瞧了一眼，愣住，“真是給我的？”

    她長這么大，身上連五兩銀子都沒揣過，十七兩，對宋芳來說是筆巨款了，哪怕京城物價(jià)再高，也還是能買不少好東西。

    要知道，撇去補(bǔ)貼和高額養(yǎng)廉銀，當(dāng)朝正三品大臣的正經(jīng)年俸祿也才二百一十兩，她這一拿，就頂了人家一個(gè)月的俸銀，可不就是筆巨款嗎？

    見宋巍點(diǎn)頭，宋芳樂壞了，收下就急急忙忙送回房間藏起來。

    溫婉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相公。

    小姑子都有壓歲錢，那我呢？

    宋巍讓她伸出手，往她手里塞了個(gè)大紅包。

    溫婉打開一看，里面也是銀票，有好幾百兩。

    宋巍含笑道：“我留下一小部分應(yīng)急，余下的全交給你，想怎么花，都隨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