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新民不動聲色打量馮運明，自打馮運明調(diào)到東林省來工作，他就能感覺到馮運明因為歷史而對自己不知不覺帶著的那種神態(tài)，這一點和安哲不同，安哲雖然當年也是自己的下屬，比自己低一個級別，但安哲的性格，決定了他敢于和自己對抗，在安哲當江州市書記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這一點，特別是那次廖谷峰調(diào)走不久他去江州山里視察，在那黃色小花到底是迎春還是連翹的辯論中，就明晰地感覺到了安哲的強硬和固執(zhí)，以及對他的不迎奉，也就是因為那次辯論，他下了將安哲調(diào)離江州的決心。
“運明同志，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有這個一個事情。”關新民頓了頓，“據(jù)我所知，林山市最近發(fā)生了江興縣書記蔣世剛因為被紀律部門調(diào)查而導致車禍的事件?！?br>“是的，關書記，這件事在網(wǎng)上傳得沸沸揚揚?！瘪T運明點點頭。
“那么，這件事，你們省紀律部門是什么看法？”關新民道。
馮運明眨眨眼，關新民拐彎抹角問這事，似乎是他知道了要提級查辦的事情。
于是馮運明實話實說，“關書記，鑒于這件事輿情很大，性質(zhì)又比較嚴重，我已經(jīng)指示委里對此案提級查辦。”
“哦，你已經(jīng)安排了？”關新民道。
“是的，已經(jīng)給林山發(fā)了通知，兩天后就派人下去?！瘪T運明道。
“這個事，我怎么事先不知道？”關新民臉色微微一沉。
看到關新民這神色，馮運明輕輕呼了一口氣，“關書記，因為這個案子目前只是牽扯到處級干部，所以我想等調(diào)查到一定程度，如果涉及到副廳干部，再給您匯報?！?br>關新民注視著馮運明，“既然只是涉及到處級干部，你們?yōu)槭裁匆峒壊檗k？難道只是因為輿情和所謂的性質(zhì)嚴重？”
“這個……”馮運明被將住了，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關新民接著道，“運明同志，省紀律部門的工作十分繁重，你們的職責和調(diào)查范圍你應該清楚，一個只是涉及到處級干部的案件，完全可以交給林山市紀律部門去辦嘛，作為省紀律部門的負責人，你應該信任下級紀律部門，信任地方的同志?！?br>馮運明怔怔地看著關新民，他現(xiàn)在的思維有些混亂，不知道關新民為何突然要干擾這個案子。
關新民繼續(xù)道，“運明同志，作為省里的領導，我們應該相信并尊重地方，要相信，他們完全是可以把這個事情處理好的，所以，我的意見是，這個案子不要提級查辦，讓林山市紀律部門去調(diào)查好了?！?br>“不，不行！”馮運明下意識脫口而出。
雖然馮運明對關新民很敬畏，但在工作上，他一向是公私?jīng)芪挤置鞯?，一直很講原則，不然上級有關部門也不會讓他來擔任東林省的紀律部門負責人。
一聽馮運明竟然敢直接否決自己的提議，關新民的臉刷就拉了下來，變得很難看，“運明同志，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這個書記管不了你那個書記嗎？還是你覺得我這個領導班子的班長在你眼里說話不管用？”
關新民這話說得很重，馮運明立刻意識到了嚴重性，他忙道，“關書記，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什么？”關新民此時突然想到了安哲，猛然心里竄出一股火，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你只是什么？你只是覺得既然答應某些人要做好此事，現(xiàn)在撤回這個決定，不好給某些人交代，是不是？”
馮運明心里一驚，關新民這話顯然是有所指，他說得某些人，似乎，似乎……
馮運明接著想到了安哲和喬梁，想到了安哲當年和關新民的關系，想到了關新民當年和喬梁的岳父廖谷峰的關系……
如此，關新民似乎是認為自己操作此事，和喬梁有關，和安哲有關，自己是受了喬梁的攛掇，受了安哲的指使。
如此想著，馮運明的心里嚴峻起來，不知道關新民為何要如此想，喬梁給他提供了信息和建議是不假，但自己是根據(jù)工作和相關紀律規(guī)定來做出提級查辦的決定的，并不是受了喬梁的攛掇。而安哲，此事和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他從來沒有因為此事找過自己，自己也沒和安哲提過一句這個事，關新民突然冒出這話，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暗示，還是他自己對安哲太敏感，下意識將安哲和他以及喬梁劃為一伙的，然后想到了這些。
而關新民一旦認為此事是安哲指使的，那就可能會覺得安哲有暗中針對他的意圖，想借這個事來給林山制造混亂，把事情搞大，從而把黃定成拉下水，讓他對黃定成的家里無法交代，讓他陷入被動和尷尬。
因為牽扯到了安哲這個東林省的二把手，馮運明越想心里越覺得事情很嚴重，嚴重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關書記，您聽我解釋……”馮運明剛要說話，就被關新民打斷，關新民語氣堅決道，“運明同志，我過去在江東省領導你，現(xiàn)在依然能過問你的工作，我的態(tài)度很明確，這個提級查辦的決定必須撤回！”
馮運明眉頭緊鎖，尼瑪，自己親自做出的決定提級查辦，現(xiàn)在關新民壓著自己讓撤回，這不是有損自己這個剛上任紀律部門負責人的權(quán)威嗎？關新民張口就好自己撤回決定，怎么就不能替自己考慮一下呢？
當然，自己的權(quán)威受損是小事，事情的關鍵是關新民猛然扯出了安哲，由此，在關新民眼里，這個案子是否提級查辦，升級到省里一二把手之間的關系了，這可是大事，容不得任何閃失。
馮運明陷入了兩難之中，怎么辦？是抗拒還是服從？
反復權(quán)衡著各種利弊，馮運明沉思良久，半天道，“這個事，您容我考慮一下，我回去和委里的同志們討論討論?！?br>“可以。”關新民神色嚴峻地看著馮運明，“運明同志，我不是要干涉你們紀律部門的工作，也不是說要就此事讓你為難，但我必須要明確一點，那就是工作就是單純的工作，不允許夾帶私貨，只要我在東林省負責一天，就絕不允許團團伙伙拉幫結(jié)派現(xiàn)象的存在，決不允許！”
關新民這話說得很強硬。
馮運明再次明晰感到了關新民這話的所指，看來他不知受了誰的蠱惑，堅定認為此事是安哲指使有針對他的圖謀的了。
馮運明知道，不管關新民此時如何發(fā)威，不管他的態(tài)度如何堅定，自己都必須要把該說的話說出來。
“關書記，我十分贊同您的觀點，那就是工作絕不能夾帶私貨，絕不能在體制內(nèi)搞團團伙伙拉幫結(jié)派，這是您的明確要求，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做事準則?！瘪T運明表情認真道，“關于提級查辦這個案子的事情，我必須向您做一個明確的說明，此事只是工作，決定是我做出的，只和我有關，這其中，沒有任何紀律部門之外的人參與，當然，我去林山調(diào)研的過程中，也聽取了一些地方上同志的意見，包括林山市黃定成同志的一些建議……”
聽了馮運明這話，關新民想起昨晚楚恒和自己說的那些，心里哼了一聲，對馮運明這話并不全信，但馮運明既然這么說，自己也不能讓他太下不來臺，雖然他曾經(jīng)是自己看都不看一眼的下級干部，但現(xiàn)在他畢竟是省班子領導成員，該給他的一些尊重還是要給的。
“運明同志，我對你是信任的，對你的工作也是支持的，我們都在江東省工作過，當年我對你雖然不是很熟悉，但你對我應該是了解一些的?！标P新民雖然心里還有氣，但語氣有些緩和。
馮運明稍微松了口氣，接著道，“關書記，感謝您對我工作的信任和支持，作為您當年在江東省工作時候的老下屬，我對您一向是高度尊敬的，不論是做事還是做人，您都是我們的楷模，現(xiàn)在在東林省工作，您作為班子的班長，對班子成員高標準嚴要求，是正確的，我十分理解并接受?！?br>聽馮運明奉承自己，關新民心里好受了一些，“好吧，運明同志，你出去考察了兩天，很辛苦，回去休息一下吧?！?br>馮運明長出一口氣，站起來告辭離去。
看著馮運明離去的背影，關新民的目光很冷峻，面色很陰沉……
從關新民這里離開，馮運明第一個想法就是去找安哲，把今天和關新民談話的情況告訴他。
正想去安哲辦公室，馮運明心念一動，不能去，關新民正懷疑安哲指使的此事呢，這個時候去找安哲，一旦被關新民知道，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此一想，馮運明打消了這個念頭，接著摸出手機，給安哲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