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抽著煙靜靜地聽著劉小楠訴說著，劉小楠不停地流淚，秦峰就不停地給劉小楠遞紙巾。如果是五年前，秦峰聽到這些一定會非常的憤怒，但是現(xiàn)在的秦峰聽到劉小楠說的卻十分的平靜。不是秦峰已經(jīng)失去了是非觀和同情心，而是因為官當(dāng)?shù)迷骄?，這種事情就遇到得越多，官當(dāng)?shù)迷酱?，看待問題的方式也就越發(fā)地宏大，很難再為了某一件小事而動怒。就像秦峰聽到劉小楠所說的這件事，這些年來他所見所聞這類的事太多了，而且比這件事嚴重、惡劣的事也太多，所以再來聽劉小楠這個事，他很難發(fā)出無法抑制的那種憤怒。而且，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在聽到這個事的第一時間，他所考慮的就是整個體制存在的問題，思路很難再僅僅局限于這么一件小事。當(dāng)然，這不是說秦峰就不憤怒了，他聽完依然很生氣，只不過這種生氣是理智而鎮(zhèn)定的，這是一位上位者必備的素質(zhì)。秦峰在劉小楠完全說完之后，才緩聲問道：“你們家是在哪個縣？我記得我上次問過你，但是我忘了?！薄坝酪婵h?！薄芭叮酪婵h，好，這個事我知道了，你放心，這個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秦峰說的雖然平淡，但是語氣卻很堅定。聽到秦峰要給她交代，劉小楠有些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連忙道：“市長，我……我……”“坐吧?！鼻胤逍α诵?，他知道劉小楠為什么緊張?！白鳛槭虚L，出現(xiàn)這種事，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薄笆虚L，我不是這個意思……”劉小楠又慌了。“但是，從你這個事所反映的顯然不是你們一個村或者一個鄉(xiāng)鎮(zhèn)才出現(xiàn)的問題，根據(jù)我所了解的情況來看，整個永益縣都存在不小的問題。我現(xiàn)在不能向你承諾能夠一舉解決永益縣的頑疾，但是你的這個事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鼻胤逭J真地對劉小楠道。劉小楠感激地望著秦峰，然后又再次撲通一下跪在了秦峰面前，然后就開始磕頭：“謝謝……謝謝……”“怎么又跪下了？趕緊起來，你要是再跪我就不關(guān)你的事了?！鼻胤逖鹧b生氣，然后把劉小楠給扶了起來。“這樣，明天一早你在這門口等著，我的秘書張新明來接我的時候你把你的情況詳詳細細地跟他說清楚，告訴他是我讓你跟他匯報的，后續(xù)的事情他會替你全部辦好?！鼻胤逑肓讼聦⑿￠??！笆?，多謝市長，謝謝！”劉小楠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好了，別想那么多了，收拾一下，回去休息吧?！鼻胤灏参恐鴦⑿￠?。在劉小楠收拾完餐桌上的東西離開之后，秦峰站在落地窗前抽著煙。來沙洲的時間越長，對沙洲了解得越透徹，秦峰就越能感受到沙洲有多爛。秦峰曾經(jīng)以為沙洲的這種“爛”根源就在立新集團為代表的一個整個政商系統(tǒng)的利益集團身上，后來秦峰意識到，沙洲的爛還要加上以江龍軍為首的一群領(lǐng)導(dǎo)干部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敢也不想得罪立新集團為代表的那個利益集團而不作為。而現(xiàn)在的秦峰看來，沙洲的“爛”，還要加上整個領(lǐng)導(dǎo)干部群體理想信念的缺失，體系監(jiān)管失位。沙洲的爛不是自下而上地爛，也不是自上而下地爛，而是從枝葉、樹干一直到根都徹徹底底地腐爛殆盡。秦峰從政以來，待過好幾個地區(qū)和城市，偏遠如西泉，貧窮如宜安，富裕如中江，這些地方都各自存在各自的問題，但是卻也都只是存在某一方面或者某一塊的問題，不像沙洲，是全盤腐爛，爛到根里了。之前秦峰覺得祁亞秋的死就是因為立新集團為代表的利益集團太過于心狠手辣、肆無忌憚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秦峰認為祁亞秋的死幾乎已經(jīng)成了必然。一條臭水溝里來了一條清水魚，最后這條清水魚的結(jié)果只有兩個，要么自己變成和臭水溝一樣的臭水魚，要么就只能死在臭水溝里，不可能因為一條清水魚而改變這條臭水溝。沙洲就是那條臭水溝，祁亞秋就是那條清水魚。祁亞秋這條清水魚已經(jīng)死在了沙洲這條臭水溝里，現(xiàn)在秦峰就變成了第二條清水魚。洪副部長給秦峰的任務(wù)表面上是讓他調(diào)查立新集團以及祁亞秋的死，實際上就是讓他清除以立新集團為首的整個利益集團，徹底清洗沙洲這一條臭水溝。秦峰來到沙洲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有動作，也有成就，到了今天，秦峰終于可以說自己已經(jīng)徹底在沙洲站穩(wěn)了腳跟，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離完成洪副部長交代給他的任務(wù)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沙洲的爛他每多待一天就認識得多加深一點。秦峰正站在那感嘆的時候，微信的聲音響起。對于手機的微信提示音，秦峰一般是不怎么在意的，因為他這一天手機微信的信息太多，而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群消息。作為市長，秦峰也逃不掉各種工作群，只不過他加入的工作群那都是級別相當(dāng)高的群，不會有亂七八糟的安排，但是這幾個群每天例行的工作匯報和安排還是有。而除了工作群外，單獨在微信上與秦峰聊天或者匯報的卻不多，沒有誰會在微信上向市長匯報工作。秦峰抽了幾口煙，然后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本來以為又是某個他擔(dān)任組長的工作組的例行工作匯報，卻沒想到發(fā)信息來的是楊雨欣。秦峰打開看了一眼，楊雨欣給他發(fā)的是一張照片，照片里是漆黑的原野，依稀可見外面是茫茫的大草原，楊雨欣拍的便是這空曠大草原的天空，皎潔的月亮和閃閃星光相互映襯。自從上次與楊雨欣出去過一次之后，秦峰就再也沒見過楊雨欣，其間楊雨欣主動約過一次，秦峰拒絕了，從那之后楊雨欣也就再也沒有約過秦峰。不過雖然沒約過，但是楊雨欣偶爾也會給秦峰發(fā)個消息，有時候是一張她跑步的計數(shù)截圖，有時候也會是一張她新研發(fā)的咖啡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