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z在這幽暗的地底,無須擔憂取暖問題。
趙鯉倚靠在巖壁上,假寐休息了一陣——在地祖奶奶的呻吟聲中。
那種離譜超常的治療,顯然需要極大的代價。
地祖奶奶躺在一張破草席上,像是病重的老人,呻吟呼痛了一夜。
她身上撐開的皮,在凌晨時分開始向內收縮。
趙鯉中途睜眼看了一下,便是她又有些受不了那樣的場景,索性閉目養(yǎng)神盡量恢復體力。
待到清晨,對時間感知更敏感的阿白用冰涼的蛇頭輕輕頂了頂趙鯉的下巴。
趙鯉再睜開眼睛時,躺在草席上的地祖奶奶已是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
消瘦、無首、懷抱一把弦子。
趙鯉還好,被她抓住五花大綁扔在角落的鷹鉤鼻一夜在恐懼中度過。
這信仰堅定的監(jiān)工頭子,終也在漫長的一夜后生出了恐懼之心。
趙鯉活動活動自己僵硬的肩背,便聽見地祖奶奶呼餓的聲音。
“哎喲,好餓,餓死了?!?/p>
老婦人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帳中,角落的鷹鉤鼻明顯一抖。
趙鯉在地祖奶奶看過來時,也挺直了背脊。
幸而沒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沖突,聽得地祖奶奶呼餓,早有準備的朱四五帶著幾人進來。
他們手里捧著些木頭或是做工粗糙的金盆,送到地祖奶奶面前。
趙鯉深長脖子看了一眼,清湯寡水里飄著一些黑蝙蝠。
蝙蝠本身長得算是丑陋的一掛,燉煮爛糊齜牙咧嘴。
趙鯉只看了一眼便縮回頭。
地祖奶奶手里捏著兩根摩挲光滑的筷子。
夾了一只蝙蝠,喂進琴鼓的那張嘴里。
咔嚓咔嚓,蝙蝠身上軟骨咀嚼出脆脆聲響。
咀嚼之余,這張嘴還抽空說話:“每次治病后我都餓得慌,得吃點肉食?!?/p>
說話時,地祖奶奶面向趙鯉,和善問道:“你餓了嗎?孩子?!?/p>
趙鯉當即換了一個比較端正的坐姿,嚴正拒絕道:“謝謝您,我不餓!”
她對蝙蝠湯沒一點興趣。
為了加強說服力,趙鯉摸了摸后腰革囊,從中取出一條食指大小的干糧。
“而且我有吃的。”
趙鯉帶著的干餅,加了人參粉、大量酥油和糖鹽,散發(fā)陣陣香氣。
她明顯聽見那琴鼓發(fā)出一聲咽唾沫的聲音。
趙鯉自來是尊老愛幼好孩子,問道:“您要吃嗎?”
雖是詢問,她已是很有禮貌起身走了過去。
這也是她第一次接近地祖奶奶。
“不要不要?!钡刈婺棠叹执倬芙^,“這是好東西,你自己留著吃,乖孩兒?!?/p>
話是這么說,她手一撥弦子,弦子琴鼓上的那張嘴吧唧了一下。
趙鯉臉上掛著一抹笑:“待會再叫我那相好的給我送點就行,這些您先吃?!?/p>
言罷,趙鯉找朱四五討來一個金盤。
又討水凈手擦拭金盤,才將自己身上剩余的干糧全碼在金盤上。
做完這些,她雙手捧金盤過頭,奉給地祖奶奶。
整個過程,她態(tài)度十分虔誠,行敬神邀福之祭禮。
她的模樣在朱四五等人看來,只當是外頭人的特殊講究。
只趙鯉心跳快了許多,等待著地祖奶奶的反應。
此前叉腿坐在草席上的無首老婦,不知何時已呈正坐。
懷中依舊斜抱著那把弦子,細長慘白的手一撥弦子。
隨后琴靠臂彎,合十雙手,尖尖的指甲虛虛相對,對趙鯉還了一禮。
【?!獧z測到賜福?!?/p>
【不知名的祂接受了你的供奉,對你賜下庇護?!?/p>
【獲得狀態(tài):未知神祇的祝福與喜愛(地底生物友善度增加,永遠不會在陸地迷路,接觸泥土時傷口恢復速度加快。)】
系統(tǒng)突然提示,讓偷摸觀察的趙鯉嚇了一個哆嗦。
不過她無心在此時辱罵系統(tǒng)。
阿白已從趙鯉的袖子里竄出,盤在地祖奶奶前哐哐磕頭。
趙鯉不料自己試出一尊活神來,心驚肉跳將頭埋得更低。
縱心中萬般奇怪,她還是高高舉起手中金盤。
只是下一瞬,地祖奶奶突然咳嗽兩聲:“哎喲,我這是怎么了?!?/p>
隨這一聲,方才莫名的氣氛頓時一散。
【?!恢纳竦o遺忘了對你的賜福,失去賜福狀態(tài)?!?/p>
趙鯉面前的地祖奶奶,恢復了之前那平和的模樣。
她推拒掉趙鯉奉來的干糧:“好孩子,你自己留著吃?!?/p>
“這可是精面做的呢?!?/p>
與家中嘴硬的老人一樣,不顧趙鯉再三請求,地祖奶奶不肯受享這些干糧。
待到將朱四五等帶來的蝙蝠全吃光,地祖奶奶長吁一口氣。
待朱四五幾人離開后,地祖奶奶一拍身側草席,對趙鯉道:“孩兒,來這和奶奶一起坐,我看見你便喜歡?!?/p>
她探手,尖長的手指愛不釋手似的撫摸過趙鯉的臉頰。
“就是還瘦了些,要多吃點。”
說著話,收回手時她還順手摸了一把阿白:“你也是個乖乖。”
阿白僵直地歪倒在一邊。
后背心出了一層細汗的趙鯉,將沒出息的小蛇撿起揣進袖子。
自己同手同腳,規(guī)矩跪到了地祖奶奶旁邊。
且不論趙鯉心中如何尖叫,地祖奶奶卻是放松得很。
她動了動自己無頭的脖頸,捏了趙鯉的手放在自己膝頭。
“來,給奶奶說說外頭的事。”
她帶著些唏噓,嘆道:“自來到此已過了不知多少年,不知家人還在不在。”
說到家人時,她聲音明顯哽咽。
趙鯉看著她斷頸露出的森白脊柱骨,終于問出了自己醞釀一夜的問題:“奶奶曾提及余無鄉(xiāng),您的家鄉(xiāng)在余無嗎?為何會來到此地?!?/p>
從一個正牌神嘴里套話,壓力很大,趙鯉盡量控制住自己,讓自己語氣像是在村口同人嘮嗑。
聽了趙鯉的問話,地祖奶奶沉默下去。
她無頭,趙鯉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在回憶。
地祖奶奶懷中抱著的琴鼓一震后,道:“我七十年多前來這時,方才五歲?!?/p>
“該死的宋家人買了很多不記事的孩子,送了進來?!?/p>
“哄騙我們是孤魂野鬼?!?/p>
“可我都記得呢。”
地祖奶奶手撫摸著懷中老舊的弦子。
“我姓陳,余無鄉(xiāng)人,我娘彈得一手好琴,我爹釀得最好的酒?!?/p>
地祖奶奶手指摸索過琴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無首的老婦人啞聲道:“我不是被賣掉的,我不是孤魂野鬼?!?/p>
“我是人,我叫陳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