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該回家了，該回家了。”
楊堅的眼球上蒙了一層灰白色的翳殼，他嘴里機械地重復著。趙鯉試著松開按住他的手，剛才還不停掙扎的他，此刻只有手在微微動彈?！跋冉壠饋??！?br/>趙鯉微微松開了壓制著楊堅的腳。鄭連幾人都被他掙扎的力度弄得一身熱汗。全程旁觀的刑捕頭這時倒是回神過來，從旁邊的菜瓜籃子上，解下捆綁菜瓜籃子的繩子。幾人一通配合，將地上碎碎念的楊堅捆了起來。趙鯉低聲將之前的事情告訴了沈晏。“沈大人，如無意外應該是一種西域妖物，與月光和川楝子有關?！?br/>趙鯉說著，瘋狂開動腦筋思索能對得上號的東西。就聽沈晏道：“是女蛾?！?br/>“什么？”
這個陌生的名詞觸及趙鯉知識盲區(qū)，想來是這個世界的獨有物種。她看著沈晏，等待下文。沈晏將手里帶著血絲的凳子腿隨手扔了，接過趙鯉遞來的一枚川楝子?！扒俺瘹v寶年間，曾有西域小國上貢傾城艷色，名叫女蛾，聽聞肌膚柔白如雪酪?！?br/>“前朝靈帝寵極，幾乎廢黜后宮。”
沈晏思索著，川楝子在他的指尖滾動：“但三年之后，這傾城艷色，卻被靈帝親自活焚而死。”
趙鯉皺緊眉頭，并未發(fā)問沈晏為什么能判斷這是女蛾。沈晏不是那種說話留半截的人，很快道出緣由。前朝覆滅后，宮殿曾遭兵患，宮中藏書、秘本焚毀大半，少數(shù)流落在民間。沈晏的叔父沈之行愛書，地下之人就想方設法收羅了許多孤本殘本。而沈晏干著靖寧衛(wèi)抄家滅門的活，少不得抄到些珍貴孤本。他曾偶然得過半卷前朝內(nèi)官所著的《浮云絮》，其中記載了許多或真或假的宮闈秘聞。“《浮云絮》中曾記載，這受靈帝寵愛西域美人，終日茹素，從不沾葷腥，每逢月圓要照曬半刻鐘的月光?！?br/>“并且最討厭川楝子，曾有太醫(yī)在藥方中用了川楝子一味，惹得那西域美人勃然大怒，命人將太醫(yī)剝皮填草?！?br/>趙鯉這才恍然：“月光，川楝子，說起來倒是十分吻合，靈帝后來親手燒死那個西域美人，想來應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異樣?！?br/>沈晏點頭：“按記載這西域美人慣生多胎，短短三年，竟已生得兒女十數(shù)?！?br/>三年，十數(shù)？趙鯉心里算了一下，都忍不住頭皮發(fā)麻?！昂髞砟切┗首庸?，不分男女，全部被靈帝下令磔殺于宗廟?！?br/>沈晏繼續(xù)道，“時人猜測，靈帝瘋了?！?br/>他輕笑一聲：“現(xiàn)在想來，不是靈帝瘋了，而是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寵妃，可能不是人呢?！?br/>趙鯉聽了若有所思。前朝的女蛾定然是沒有楊堅這樣妖異的。否則這種食量和異常妖相，根本瞞不住人，更不可能在皇帝身邊留了三年才被發(fā)現(xiàn)異處。這樣突變的原因，只能歸咎于靈氣復蘇。趙鯉忍不住嘆了口氣，未來還不知道會遭遇多少這樣未知的東西。她看了看沈晏，幸好還有這樣一個情報頭子在?！吧虼笕?，這本《浮云絮》里是否有記載，那西域美人還害怕什么？”
趙鯉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女蛾應該是蟲類妖獸。蟲類妖獸出了名的智商低，難對付。在這個沒有熱兵器的時代，全靠人力來圍殺，還不知要填下多少人的性命。趙鯉忍不住環(huán)視了一圈在場的人。鄭連伙同刑捕頭，將楊堅從脖子以下被麻繩一圈一圈地綁緊，直接綁到腳踝。密不透肉，嚴實到了搞笑的地步。楊堅就像蠶蛹一般在地上蠕動，嘴里念著：“回家，回家。”
也不知是他本人想要回家，還是腹內(nèi)寄生妖物想要歸巢尋找母體的保護。沈晏一直蹙著眉頭，仔細思索許久，還是搖了搖頭：“那本《浮云絮》只是半卷殘本，關于女蛾的記載，只這一段?！?br/>看趙鯉有些失望，他問道：“從楊堅此前敘述，既是黑色蠶繭，應是一種蟲類，不知驅蟲的樟腦艾草等是否能起到一些作用？”
趙鯉搖了搖頭：“除非天命生克，否則效用不大?！八故窍胪@些東西身上潑一桶胺菊酯，但是現(xiàn)在情況完全不可能?，F(xiàn)在不知嘉會坊是個什么情況。楊堅饑餓成這副模樣，那張蛾又是吃什么頂過來的？回憶起楊堅曾說，張蛾吞吃肥肉，趙鯉也說不準當時張蛾吃的到底是什么肉。最壞結果，嘉會坊早就已經(jīng)變成了張蛾的食堂?！拔鹨嘞耄苯有袆影?。”
沈晏從腰上解下指揮使腰牌，交給趙鯉。“衛(wèi)中兄弟交由你指揮，我去宮中，清陛下調動京營城弩，并且盡快查到女蛾的記載?！?br/>趙鯉握著手中腰牌，點頭道：“是?！?br/>“你自己小心，隨機應變，絕不可輕易涉險?！?br/>沈晏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嗎？”
待看見趙鯉乖乖點頭后，他才打了個呼哨，喚來坐騎，翻身上馬。帶著兩個侍衛(wèi)，朝著皇宮疾馳而去。目送他離開，趙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子，托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對著鄭連等人喊道：“干活了?！?br/>靖寧衛(wèi)又搞事了！京中人惶恐地發(fā)現(xiàn)，繼前些時日四處抓捕白蓮教信徒，京中靖寧衛(wèi)鷹犬們又有了大動作。大批人手向著嘉會坊集結，直接將里坊包圍。盛京六十四坊，一坊之地的動靜著實不小。本在五城兵馬司后衙，飲酒吃花生米的吏目聽聞這個消息，嘴里美酒噴出老遠。急匆匆地往自己臉上撲了一捧涼水，便帶著人朝嘉會坊趕來。遠遠地就看見玄色魚服的靖寧衛(wèi)正將里坊中人往外趕。這吏目眼尖，一下就發(fā)現(xiàn)一個熟人在外圍奔走忙碌得不亦樂乎?！袄闲?！”
他壓低了聲音喊道。被趙鯉使喚得團團轉的刑捕頭，依然忘記了自己屬五城兵馬司。正配合著安撫這些被強行驅趕出來的居民。刑捕頭混跡里坊基層，頗有幾分顏面，正站在人群中間：“你們不要著急，不要……”面對里坊之中無數(shù)詢問的嘴，刑捕頭惱火，刷一下拔出長刀：“都他娘的別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