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鯉收拾好，腳步不停地去前堂找盧照?！摆w百戶?！?br/>“趙百戶來了？今天餅特別好吃?！?br/>前堂班房人來人往，一個個看了趙鯉也會和她打招呼。都是她靠著食堂打菜不抖手，刷出來的好感度。走到門口，盧照已經在那等著她了，身后跟著幾人?！摆w百戶?！?br/>即便混熟了依然時刻守禮，老成穩(wěn)重得有些無趣的魯建興。相比他，旁邊兩個年輕人雖然行了禮，卻沒有他那么嚴肅。面頰消瘦雙目有神的鄭連打完招呼，就又垂頭閉目觀想，練習開心眼。另一個白面皮，看著有些病氣的青年則是笑著，咳了兩聲。“李慶，你還沒好點嗎？”
趙鯉關心問道。那個叫李慶的青年露出一個羞澀笑，一邊又咳了兩聲：“多謝趙百戶關心，好多了！”
趙鯉心說根本不像好多了的樣子：“走吧！我請你們吃羊肉湯?！?br/>荷包里揣著一只金鐲，趙鯉還是頗有底氣的。聽見說吃羊肉，李慶面上一喜，鄭連也睜開了眼睛，只魯建興有些羞澀推拒了兩聲?！把驕?，還得是王記的！走快點，早晨湯鮮，咱們狠狠地宰趙百戶一頓?！?br/>盧照樂見于趙鯉能融入集體，插話活躍著氣氛，領著一行人朝外走去。走出靖寧衛(wèi)大門，沿街行走。盧照邊走邊對趙鯉道：“這京里熱鬧，繁華之下藏著不少牛鬼蛇神，不過不用擔心，入了靖寧衛(wèi)只有旁人怵你，沒有叫你忍讓的，咱們雖不欺男霸女，但也絕不怕事?！?br/>趙鯉愣了一下，不知道盧照為什么突然跟她說這個。盧照沒看她，又道：“沈大人下令封了趙家在錦山南的那個莊子。”
趙鯉聽見就是一樂：“真的？”
盧照嘿嘿笑道：“當真。”
沈晏本著趙鯉沒有旁人也別想有的原則，直接叫人封了莊子。趙鯉狠狠幸災樂禍了一番，然后才問：“盧爺，那個道士？”
“還在查，明面上只是趙家莊子的管事，聽了一個游方道人的話，為了風水，在水渠旁修筑了一圈柳樹?！?br/>盧照說道：“那個管事，當晚就自裁了?！?br/>“真是自裁？”
趙鯉挑了挑眉。“是自裁，特意查驗過?！?br/>盧照點頭?！昂冒伞闭f著話，一行人來到了目的地。這處并不是什么繁華地帶。年久失修的青石板路上滿是臟兮兮的小水坑。一家小店挑出一條幌子，上面寫著王記二字，用一個紅圈圈著。店鋪外頭擺了三張桌子，幾張條凳。這家顯然味道不錯，大清早竟就坐滿了人。門前一口大鍋咕嘟冒著奶白色的湯，一旁的鐵鏊上抹了油，油餅呲啦一下貼上去，騰起一陣青煙。陣陣香氣鉆進鼻子，趙鯉探頭看了一眼，正想說可能要等等位時。老成的魯建興轉頭問道：“趙百戶想坐里面還是外邊？”
趙鯉心說，難道不是哪里空出來了坐哪里嗎？隨口說了一句：“外邊空氣好?！?br/>說完就看見魯建興直接大步走過去，一路跟瘟神一樣，門前排隊的人轟然而散。魯建興似乎已經習慣了，眉頭都沒皺一下，走到了一張方桌前站定。那桌吃飯的客人，立刻拋下還沒吃完的東西，垂頭起身就走?！袄贤鮼硎帐耙幌?。”
魯建興沖一臉苦相的店家喊了一聲。店家面上一道橫過半張臉的猙獰傷疤，抱怨道：“老魯，下次來能不穿官服嗎？大清早的趕客呀？”
嘴里抱怨，店家回身拿了張抹布扔在桌上，自己將桌上的碗收走?！斑@不是巡街順路嗎？”
魯建興混不在意地拿起抹布擦拭桌上的湯湯水水。趙鯉心說自己還是小瞧了靖寧衛(wèi)的威懾力。走到桌前，那店家又迎了上來：“盧爺，還是照舊嗎？”
“對，照舊！五份，五張油餅。”
盧照說完轉頭介紹趙鯉：“這是趙百戶。”
多的盧照沒提，但看趙鯉年紀長相，結合最近京中傳聞，店家多少也能猜測一二。他面上不顯，笑道：“趙百戶，請坐，我去切肉?！?br/>盧照大手一擺：“去吧，你忙你的?！?br/>說完他招呼趙鯉坐下：“老王原本也是靖寧衛(wèi)中弟兄，后來覺得當差沒做羊肉有趣，就辭了差事，開了這家店?！?br/>趙鯉這才明白，為什么旁人怕他們怕得跟鬼一樣，這店家卻那么隨意。她坐在桌邊，四處打量時，突然記起自己荷包里的金鐲子不能直接當錢使?？匆娺h處一家挑著當字幌子的店，站起身來：“盧爺，你們先坐，我去趟當鋪?！?br/>“當鋪？”
盧照不解，“有什么東西要當嗎？”
趙鯉總不能說當了鐲子請客吧，就沒答話，也不要人跟，只身去了當鋪。想著她穿著靖寧衛(wèi)魚服，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惹她，盧照便隨她去了。趙鯉走進當鋪時，正好與一個眼圈發(fā)紅的年輕姑娘擦身而過。當鋪這地方，和醫(yī)院一樣，多的是悲歡離合，人間苦難。趙鯉并不太在意，徑直走了進去。那姑娘卻是腳步一頓，看著趙鯉的背影神情怔愣。一踏進當鋪大門，趙鯉感覺光線都暗了下去。高高的柜臺，像是一堵墻立面前。舊時當鋪多會特意將柜臺加高。這樣人來典當時，就得踮起腳尖，雙手高高地把要典當?shù)臇|西舉起來。此時再有坐在柜臺后的朝奉伙計尖酸刻薄唱當貶損，來當東西的人便從心理上被壓了一頭。趙鯉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她吐槽著店家柜臺高度，從荷包里掏出金鐲子，墊腳試了一下。頓時惱火！以她此時的身高，墊腳舉手居然才堪堪夠到柜臺的邊。一只枯枝似的手從柜臺的小窗里伸來，自她手里接過了鐲子。飲著茶的老朝奉驗過真假后，拿起戥子稱了一下，看著高高翹起的秤桿，隨口拖聲唱當?shù)??！安蛔憬鸩蛔銉?，破銅爛鐵舊鐲子一個——”按照行規(guī)，東西是一定要貶低的，金銀叫做破銅爛鐵，皮裘就是蟲吃鼠咬破洞禿毛爛棉襖。朝奉唱完又問：“是死當還是活當？”
趙鯉聽得來氣，心說還不如充值給系統(tǒng)呢，便道：“不當了！”
那老朝奉聽她聲音年歲不大，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只看見她毛茸茸的頭頂。趙鯉穿著靖寧衛(wèi)魚服，卻沒戴官帽，頭上用黑色發(fā)帶束起。老朝奉心說，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于是啪的一下，將手里的鐲子扔了出來。鐲子叮叮當當在青石地板彈跳，轉著圈，滾到屋角才停住。趙鯉臉沉了下去。“不當，您就請吧?！?br/>老朝奉陰陽怪氣說了一聲，抬起茶杯。又聽外面那小姑娘道：“不當鐲子了，當另一件東西?！?br/>說著有什么遞了上來。老朝奉嗤笑，不耐煩地伸手接了。入手是一塊烏金牌子，上刻狴犴吞口。正面寫著，靖寧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百戶。老朝奉手一哆嗦，嘴比腦子快，先喊出聲來：“見過大人，大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