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不喜歡這種氛圍,好像她是案板上的魚,任人切割,還被討價還價。
這些個夫人、太太們的眼睛毒辣,言語犀利,三言兩語的,將秦棠的情況摸了個清楚,包括她和溫聿風(fēng)在相親的事。
身份、樣貌、學(xué)識,都被她們拿到臺面上議論。
說話間,溫聿風(fēng)的電話就來了,找秦棠溝通他外婆的事宜,秦棠終于有了借口可以離開會,在離開之前,把旗袍交給了張家傭人。
這邊,秦棠走遠了才接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溫聿風(fēng)的聲音響起,“秦醫(yī)生,今天沒來上班嗎?”
“我明天夜班?!?/p>
“抱歉,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有什么事嗎?”
“醫(yī)生給我外婆指定的治療方案下來了,我覺得還是不動手術(shù),保守治療,老人家年紀(jì)大,我怕再動手術(shù)對她老人家來說也是道關(guān),我外婆也不想再做手術(shù)?!?/p>
溫聿風(fēng)顧慮的點,秦棠明白,溫聿風(fēng)外婆年紀(jì)確實很大了,來鼎華之前其他醫(yī)院都拒收。
秦棠的那位上級醫(yī)生是個很有能力的醫(yī)生,有十幾年的經(jīng)驗,做過大大小小無數(shù)個手術(shù),平日里很忙,很少能見到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做手術(shù),就連秦棠想請教點問題都不敢輕易打擾。
秦棠沒有特別跟溫聿風(fēng)說哪種治療方案好,要因病人的情況而定,每個病人的情況都不一定,遇到的問題也不一定,沒有準(zhǔn)確的答案。
溫聿風(fēng)家是不缺錢的,不用擔(dān)心付不起醫(yī)療費。
到了老人家這種年紀(jì),溫聿風(fēng)是想給老人家減輕點痛苦,那就只能保守治療,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做手術(shù)。
秦棠解釋清楚,溫聿風(fēng)明白了,說:“抱歉,耽誤你休息的時間了?!?/p>
“沒有,不耽誤?!?/p>
溫聿風(fēng)頓了幾秒,說:“秦醫(yī)生,我上次和你說的事,你、能再考慮考慮么?”
“……”
“說實話,我年紀(jì)不小了,暫時還沒有談感情的打算,出于某些原因,無法拒絕張夫人的好意,即便沒有張夫人,也會有家里其他人催婚,我想你的情況應(yīng)該和我差不多?!?/p>
秦棠握緊手機沒說話。
溫聿風(fēng)接著說,“秦醫(yī)生,你別有壓力,之所以是想請你和我配合,是因為我覺得你不會喜歡上我,免得以后有什么麻煩,要是你如果你實在覺得難為,不勉強也行,我改天和張夫人說一聲,我沒看上你?!?/p>
秦棠莫名的頭皮發(fā)緊,好像溫聿風(fēng)知道點什么?
不對,她和溫聿風(fēng)沒見過幾次,溫聿風(fēng)怎么可能知道,即便他和張賀年認識,應(yīng)該也只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張賀年不會告訴他的。
那應(yīng)該是溫聿風(fēng)怕麻煩吧。
其實溫聿風(fēng)的提議很誘人,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但是同時會帶來其他更多的麻煩,秦棠猶豫不決,要不要答應(yīng)合作。
秦棠正要說話,幾個小男孩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跑得很快,看到有人也不躲,直挺挺撞上去,秦棠躲開了一個,被另一個小孩撞到腿,差點沒站穩(wěn),小男孩撲騰一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秦棠趕緊蹲下來查看小男孩的情況,問他有沒有事。
小男孩哭得嗷嗷叫,聲音嘹亮,吸引來了在那邊聊天的家長,正是其中一位夫人家的小公子,寶貝得很,摔了個大屁股墩,那位夫人心疼壞了。
秦棠匆忙和溫聿風(fēng)說了一聲有事便掛了電話,和孩子家的夫人道歉。
秦棠很誠懇,沒有找借口,即便不是她撞的,是一群小孩子跑過來,她躲了一個,躲不了其他幾個,都橫沖直撞的。
即便如此,夫人還是剜了秦棠一眼,到底還是心疼自己家的寶貝,將孩子抱起來,夫人還是教育了一聲:“走路還是看點路,你是大人,他還是個孩子,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p>
秦棠莫名其妙挨了頓罵,不太舒服,但是不想惹事,于是忍了下來。
和這些夫人計較,吃虧的是自己。
其他人夫人只是看了過來,沒有過來看什么情況。
那位夫人回去后,張夫人問出什么事了,她說:“沒什么事,小孩子摔了一跤?!?/p>
“有沒有摔疼哪兒了?要不要叫家庭醫(yī)生過來看看?”張夫人關(guān)心詢問,小孩子摔跤是正常,不過別人家的孩子都矜貴,檢查下下放心一點。
夫人懷里抱著抽泣抹眼淚的孩子,“沒關(guān)系,他啊,就是調(diào)皮,剛剛還撞到了秦小姐?!?/p>
剛好秦棠打完電話回來,聽到那個孩子的夫人和張夫人說話。
張夫人聞言看了一眼秦棠,那位夫人對秦棠說:“不好意思啊,秦小姐,剛剛孩子貪玩,跑得太快了,不小心撞到你,你沒事吧?”
這幅態(tài)度和剛剛教育她時完全不一樣。
秦棠微怔,搖了搖頭。
晚上,張徵月拉著秦棠在張家吃飯,吃完飯再走。
其他夫人下午都走了,這一走,張家瞬間安靜下來,沒有小孩子打鬧的聲音。
讓秦棠沒想到的是,張賀年這個時候回來了。
張夫人也沒想到,張賀年會回來,吩咐傭人添置碗筷,張賀年看了一圈,坐在秦棠旁邊的空位,他一坐下來,秦棠脊背緊了緊,拘謹盯著眼前的杯子看,假裝有點事做。
張徵月問他,“你怎么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剛忙完?!睆堎R年盛了碗湯,看了一圈,問秦棠,“今天怎么來了?休息?”
他當(dāng)著張夫人的面問的,目光表情都很坦蕩。
察覺到張夫人的視線,秦棠喉嚨發(fā)緊,還沒說話,是張徵月替她開口:“你應(yīng)該問我,是我?guī)靥幕貋淼模挛缬袀€小聚會,我戴秦棠回來玩,順便還衣服?!?/p>
秦棠點了下頭。
張夫人的臉色再正常不過,說:“平時不見你,你姐姐回來了,你也來了,你屬狗么?”
張夫人去秦園那次和張賀年聊得不算愉快,張賀年即便調(diào)回桉城,也很少回來,更別說在家里住,張夫人對此還是有意見的,而且已經(jīng)很明顯在懷疑了。
見人都齊了,張夫人話鋒一轉(zhuǎn),緩緩開口:“秦棠,溫聿風(fēng)的外婆是在你們醫(yī)院住院么?”
“是?!鼻靥哪每曜拥氖忠痪o,眼皮猛地一跳,意識到張夫人將要說什么。
“下午聽那夫人們說老太太是心血管不好,我記得你也是心內(nèi)科的?”
“嗯?!鼻靥墓郧牲c頭,這不是什么秘密,何況張夫人都給他們醫(yī)院捐了醫(yī)療器材,張夫人想知道點什么,太容易了,就連院長都在高攀張夫人,不可否認,她沾到了張家的光,在醫(yī)院湊巧遇到院長都還能得到院長一個正臉。
一個小小的實習(xí)生,和張家有關(guān)系,都傳開了。
“那你和溫聿風(fēng)在醫(yī)院不是經(jīng)常撞見?”
“有遇到幾次,溫先生來探望他外婆?!鼻靥娜耘f如實回答。
她回到時,不敢觀察坐在身邊的張賀年是什么表情,他的占有欲強,前天在醫(yī)院樓梯口跟她說的那些話足以說明他在吃溫聿風(fēng)的醋。
秦棠心跳加快,莫名的有點心虛。
“你覺得溫聿風(fēng)怎么樣?”張夫人眼神犀利,盯著秦棠問出這話的。
張徵月清楚張夫人是什么目的,早之前說過了,這種場面,便沒有站出來說什么,母親的性格,做了這么多年女兒怎么會不明白,可太明白了,還是少摻和。
何況張賀年在呢。
張徵月心里門清,不會輕易表露。
秦棠拿筷子的手顫了一下,出于禮貌說了句:“溫先生挺好的?!?/p>
“我娘家和溫聿風(fēng)家有點淵源,按照輩分來說,我也算他一個長輩,溫聿風(fēng)是南方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的,今年二十九歲,是律師,有房有車,父母和睦,各方面都不錯。”
“你也見過他,斯文有涵養(yǎng),樣貌出色,他私底下的風(fēng)評也不錯,沒傳出過什么負面消息,很珍惜羽毛,雖然大你幾歲,但那不是問題,大你幾歲他會疼人?!?/p>
張夫人說得夠直白了,精挑細選給秦棠選了個男人,那意思仿佛巴不得他們立刻確定關(guān)系。
秦棠聽完張夫人說的,心都沉到谷底,而此時,桌子下的腿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她不敢看一眼,感覺像是張賀年的,也只有他了!
她敏感躲開,張賀年又追過來,腿蹭著她的腿,曖昧在桌下悄無聲息滋生,她沒地方躲,又不敢弄出動靜,繃緊上半身,腳踝被他的腿一勾,硬是給勾了過去,挨著他的腿貼著。
薄薄的布料阻擋不住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傳過來的熱量。
無端讓人口干舌燥。
又緊張刺激。
他是真不怕人看見,膽子那么大。
好在她穿的是張徵月安排的中式馬面裙,不是光腿的。
張夫人說完,秦棠脫口而出一句:“我其實不著急……還在實習(xí),沒、沒什么時間談感情……”
張夫人意味深長說了聲:“工作和感情是可以一塊進行,不沖突,這樣吧,你們就先相處著,再過段時間,感情穩(wěn)定點,再約兩家人正式見個面。”
張賀年那天早上明確和張夫人說過別插手秦棠的事,今兒個晚上又當(dāng)著他們的面再提這事,一副全權(quán)幫秦棠做主的態(tài)度,更不管秦棠愿不愿意。
張夫人又對張賀年說:“你要是想來也成,幫秦棠把把關(guān),我好像記得你和溫聿風(fēng)是認識的?!?/p>
張賀年去北城之前,朋友挺多的,尤其是圈子里的,他不是喜歡社交,純粹是喜歡玩,玩的東西多,會的也多,那會年輕氣盛,尤其是賽車,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追求刺激,玩起來都不要命。
和溫聿風(fēng)他們認識也是跟賽車有關(guān)。
現(xiàn)在成熟了,已經(jīng)過了熱血一味追求刺激的年紀(jì)。
張賀年放下筷子,看著張夫人,說:“秦棠又不是小孩,給她相什么親,溫聿風(fēng)不適合她。”
他一開口,秦棠的心臟立刻揪成一團,桌下,他的腿還挨著她,緊緊的,她身上的溫度和他的保持一致,分不清誰更熱一點,她幾次不動聲色挪開,都被他勾著小腿勾回來,后面放棄了,干脆不動。
張夫人和張賀年對視,暗流涌動,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張夫人忍了又忍,裝作若無其事似得,說:“怎么不適合了,秦棠對溫聿風(fēng)的印象挺好,人家哪里不行了?”
“我說不行。”張賀年強勢,泰然自若。
張夫人:“你說了不算?!?/p>
“怎么不算,秦棠是我……”
秦棠渾身血液倒回,太過用力,握著筷子的指關(guān)節(jié)泛白,后頸仿佛千斤重,喉嚨更像是塞滿棉花,動彈不了,更發(fā)不出聲音,桌下張賀年的腿又燙,存在感又強。
她有種被架在火上燎烤的窒息絕望,連帶耳朵都燒起來,一片通紅。
“是我的外甥女,怎么說我這個小舅也得做得盡責(zé)點,不能白讓她喊我小舅。”
張徵月早就察覺到氣氛的微妙,及時站出來說:“媽,看你們說得,秦棠要是不喜歡,也勉強不來,主要還是看他們自己的意愿,何況秦棠現(xiàn)在還小,又不著急,慢慢來。”
張夫人心里頭忍了又忍,剛剛那一瞬間,她很擔(dān)心張賀年會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來,比如那天在秦園,他張口就來說什么秦棠在他床上,那會只有他們倆,他胡說八道沒外人聽見影響不大,就怕在人多的地方說出來。
同時松了口氣的還是秦棠,手心已經(jīng)滲了冷汗來了,說不害怕都是假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害怕得多得多。
張賀年慢條斯理夾了菜放秦棠碗里,“是不是,小外甥女?!?/p>
秦棠不敢抬頭看他,心虛到極點,想起前天在醫(yī)院走廊上撞見他和葉繁姿說話那次,她當(dāng)著葉繁姿他們的面喊他一聲小舅,她覺得,這會他是在“報復(fù)”,故意喊她外甥女。
張夫人斟酌了會,說:“既然秦棠不著急,那你呢?你總該著急了吧?!?/p>
在張夫人看來,這兩個人必須有一個盡快定下來,誰都行。
張賀年扯了嘴角,“我著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