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車窗被汪文羽拍得砰砰作響,但那厚厚的玻璃紋絲不動,只映出她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龐,以及車外圍觀人群模糊而好奇的面孔。
梁哥高大的身軀堵在車門外,臉上寫滿了焦慮。
雖然與汪文羽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是特殊年代時,他在汪家待的時間比較長,是看著汪文羽長大。知道這個傻妞認準的事,不是一般人能改變。如果她心里沒有想明白,即便現(xiàn)在阻止她,不能時刻守著,隨時可能發(fā)生意外。
“放我出去,梁志強(梁哥),你混蛋,你們都是混蛋?!?/p>
汪文羽的哭喊聲在密閉的車廂內(nèi)回蕩,帶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哈男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永遠、永遠……”
梁志強聽著被車玻璃阻隔而顯得沉悶的哭罵,心如刀絞。
他何嘗不是在煎熬?一邊是視若親妹的文羽和她瀕臨絕境的戀人,另一邊是汪禮教大公無私所布的“大局”。
蔣凡只是這個大局中其中的一環(huán),真正的較量是梁東坐鎮(zhèn)指揮,信任的下屬在臺前執(zhí)行,鄭明翰是其中一員,遠在惠州工作的劉哥也參與了其中,即將以學(xué)習(xí)的名義離開崗位,前往廣州協(xié)助鄭明翰的工作。
這些人雖然有公開身份保護,但為了這次正邪之間的較量,讓那些貪贓枉法的人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他們賭上的是自己的仕途前程。一旦失敗,只有汪禮教能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所受的波及無法估量。
汪禮教為了不違反原則,不愿意涉足地方政務(wù),但他是布局者,看似在幕后操作,實則他才是承受著最大壓力與風(fēng)險的核心。
每一步棋的落下,都可能引發(fā)無法預(yù)料的連鎖反應(yīng),這不僅關(guān)乎正義與法律的伸張,更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賭上的是眾多追隨者的前途,包括女兒汪文羽一生的幸福。
遠處,隱約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圍觀的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陣騷動,紛紛向聲音來源處張望。
梁志強眉頭緊鎖,心知是剛才路人的報警引來了條子。
這么敏感的時期,自己出現(xiàn)在東莞地界,如果亮出身份被對方知道,難免會引起猜忌或麻煩,正當(dāng)他想著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安全帶著汪文羽離開這里。
汪文羽得知蔣凡要進去,完全失去了理智,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在蔣凡進去之前見到他。
其實她很清楚,汪禮教這么做,并不是不在乎她這個女兒的感受,只是許多事情沒有選擇的余地,只是氣急敗壞下,不愿意承認罷了。
同時她也知道,即便趕回到蔣凡身邊,也只是給他心靈上一份安慰,做不了別的事情。因為許多人已綁在這艘船上,如果為了蔣凡一個人,讓這么多人的心血付諸東流,誰也承擔(dān)不了這樣重的負擔(dān)。
正當(dāng)她寄希望自己的手能拍碎車玻璃時,看到了閃爍的警燈。刺眼的燈光讓她恢復(fù)了一些理智,也考慮到了梁志強所擔(dān)心的問題。
梁志強不能暴露身份,但她是本市的工作人員,而且還在權(quán)利核心單位上班,她再次猛烈地拍打了幾下窗戶,算是提醒梁志強,隨后冷冰冰地吼道:“我的工作證在那輛車上的背包里。你自己去拿?!?/p>
隔著密封的玻璃,梁志強根本聽不清楚汪文羽說的什么,只是回頭看到她已不再掙扎,嘴里不停地說著什么,而且還指了指那輛皇冠車,他才將堵住車門的身體移開。
汪文羽推開車門,回到皇冠車里拿上了自己的背包。雖然只是普通職員,但是單位所帶來的威信,也不是幾個底層條子敢得罪的人。
帶隊的條子簡單查看了汪文羽亮出的工作證,神色立刻變得恭敬甚至略帶惶恐,趕緊雙手將工作證遞還,微微欠身點頭,連事發(fā)原因都沒敢多問一句,便迅速帶隊離開了現(xiàn)場。
圍觀人群見條子來得快、去得更快,且對這位年輕女子如此態(tài)度,也意識到這不是他們能看的熱鬧,很快便竊竊私語著散開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兩輛損壞的汽車和遠處工廠傳來的微弱機器轟鳴。
國道上的夜風(fēng)吹拂著汪文羽散亂的發(fā)絲,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沉重與冰冷。
她將工作證塞回背包,沒有看梁志強,而是徑直走向那輛癟了輪胎、變了形的皇冠車,臉上的愁容愈發(fā)強烈。
梁志強看到汪文羽已經(jīng)冷靜下來,緩緩走到她身邊道:“先前我父親還沒有把話說清楚,你就沖出了家門,根本不聽任何解釋。汪叔清楚這樣做,對凡弟不公平,他并非不在乎凡弟那個女婿,只是在個人感情和集體利益面前,他無法做選擇。”
他從兜里摸出煙和火機,靠在車門上,點了一支深吸一口,看到汪文羽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又繼續(xù)解釋道:“無論是虎門醫(yī)院,還是高墻內(nèi),他都親自安排了人,盡力在不暴露目的的前提下,保護凡弟。這樣的行為,對于他那樣一個堅守原則的人來說,已是破例。而且……”
“我不想聽你這些解釋?!蓖粑挠鸫驍嗔褐緩姷脑?,單刀直入道:“哈男人現(xiàn)在在哪里?醫(yī)院還是高墻內(nèi)?”
梁志強搖了搖頭道:“我追趕你的時候,他還在虎門醫(yī)院,但我父親已經(jīng)安排阿天,讓他將凡弟送去高墻內(nèi)。為了凡弟得到良好的治療,你父親還特意安排了一位國外留學(xué)回來的醫(yī)生在那里?!?/p>
“高墻內(nèi)?”
汪文羽的聲音陡然拔高,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和絕望瞬間再次翻涌,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猛地抓住梁志強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質(zhì)問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嗎?哈男人還在發(fā)高燒,身子骨怎么經(jīng)得起那里的折騰?你們就把他送進去了?”
梁志強任由她抓著,臉上是同樣的痛苦與無奈:“文羽,冷靜點聽我說完,這不是普通的‘進去’,汪叔和我父親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不管?之所以選擇這個時機,是對方逼得太緊,虎門醫(yī)院已經(jīng)成了是非中心,他們的眼線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留在那里,不比高墻內(nèi)安全?!?/p>
他反手握住汪文羽冰涼顫抖的手:“高墻之內(nèi),雖然對方也安排了人等著凡弟進去,但那是法治之地,即便對方在瘋狂,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草菅人命。而安排阿天送凡弟進去,是因為有他在,高墻內(nèi)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不敢阻止治療,阿天也會在確定凡弟的病情穩(wěn)定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