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今夜，祁雄在松山湖別墅接見過兩次洪興，且都是在這樣的深夜，做得極為隱秘。

聽聞向東升的質問，洪興狡辯道：“東哥，我很少來大陸，哪有機會認識那樣的人物，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向東升冷笑著盯著手中把玩的茶杯，帶著嘲諷的口吻接茬道：“難道是祁雄撒謊，還說你送了他一件價值不菲的翡翠擺件，要不我現在打個電話問問？”說著，放下手中的茶杯，裝腔作勢地拿起放在茶臺邊的大哥大。

向東升曾是祁雄的秘書，如今的官職與祁雄相比仍有不小差距。洪興聽著他直呼祁雄名字，語氣里還滿是輕蔑，心里猛地一緊。

更讓洪興后脊發(fā)涼的是——來這里之前，他見過祁雄，是對方授意自己來到這里，還著重強調，別暴露彼此有交往的事。而向東升現在又說，是祁雄告訴他這個消息。

洪興雖不敢肯定向東升這句話的真假，但是聽到向東升說出翡翠擺件，就知道對方已經掌握到自己攀附祁雄這件事。

他趕緊拉住向東升的手，干咳了兩聲，斟酌道：“東哥，我只是經朋友引薦，見過祁領導兩次，但根本不熟，更談不上什么交情。”

向東升看到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洪興還在裝傻充愣，聲音愈發(fā)冷漠：“朋友引薦？你說的朋友是阿城吧，他到底是你的朋友還是利益伙伴？”

洪興強裝鎮(zhèn)定：“真只是朋友?！?/p>

向東升目光如刀地直視著洪興，用牙縫擠出：“沒有豐厚的利益關系，你會一次次逼迫我打去替他解決麻煩？”

“那…那……那…”洪興結巴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說出：“那不是情況危急，只有你才能鎮(zhèn)住場子嘛?！?/p>

洪興這次專程從港島趕赴大陸，全因小道上瘋傳的消息——向東升即將再度獲得提拔。洪興覺得自己手頭握著的證據更具分量，心里暗自竊喜。為了核實消息真假，他一到大陸，首先去拜訪了祁雄。為了顯擺籠絡人心，他甚至還帶上阿城一同去了松山湖別墅，只是阿城沒能進到別墅里。

祁雄不僅證實了這一消息，得知洪興曾給向東升行賄并拍照留證，還讓向東升替自己辦了幾件事。祁雄直接挑明，如今那幾張照片對向東升的仕途已構不成威脅，還授意洪興繼續(xù)用錢鋪路，加深和向東升的往來。這是洪興深夜造訪白馬村的原因。

“上次收了你一點跑腿費，就被你當槍使?，F在知道這點小把戲威脅不到我，又來套近乎？”向東升指尖一推，將茶臺上的十萬現金掃回洪興面前，眼底浮著層冰碴似的譏誚，“怎么，真拿我當傻子糊弄？”

洪興喉結滾動，忙不迭從手包里抽出一刀千元面值的港幣，連同先前的人民幣齊齊碼到向東升手邊，腰背不自覺地佝僂下去：“東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天專程來賠罪。”

“賠罪？”向東升忽然笑了，指節(jié)叩了叩那摞鈔票，金屬袖扣在燈下晃出一道冷光，“二十分鐘前你進門時，說的可是‘恭賀高升’。”

他故意停頓下來，讓沉默在空氣中發(fā)酵許久，才傾身向前，煙味混著低語碾過去，“這兒是大陸，不是港島，不是你能隨便撒野的地方。要想賠罪——就拿出點誠意，你知道我想要什么?！?/p>

洪興哆嗦著摸出個早已經準備好的牛皮紙信封，輕壓在鈔票堆上。偷拍的飯局照片邊角從縫隙里支棱出來，他干笑兩聲：“您瞧我這記性……本就是來物歸原主的。”

向東升抽出照片和底片，指尖捻開，一張張檢視。燈光下，底片上——他與洪興推杯換盞、收錢裝包整個過程的影像都清晰地呈現其中。

他捏住整卷底片，在洪興眼前晃了晃：“這樣的底片，能洗出多少張照片？十張？一百張？還是……你手里已經備份了幾套？”話音未落，底片已被他隨手丟進茶臺下的垃圾桶，火苗“嗤”地竄起，映得他眼底一片森冷。

“東哥，我發(fā)誓就這一份……”洪興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滾落。

“發(fā)誓？”向東升指節(jié)叩了叩茶臺，“你拿什么發(fā)誓？拿你背后那位祁老板的信譽？”他傾身向前，“兩次飯局，你就能搞到這么多‘紀念照’，作為祁雄的座上賓……也應該留下有類似的東西吧。”

洪興臉色煞白，解釋道：“東哥，我是一個人去的松山湖別墅，進大門的時候還搜身，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p>

“這只老狐貍?！毕驏|升心里暗暗罵了一句，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嘴角泛起一絲陰森的笑意：“聽說你和他家公子哥的關系匪淺，一周之內，我要拿到那位公子哥的證據，這點不難吧?！?/p>

洪興手里早就有祁東陽的證據，但他還是故作為難道：“我盡力而為?！?/p>

向東升的語聲驟變，赤裸裸地威脅道：“不是盡力而為，一周時間，我要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否則你休想在踏入大陸半步，還有你存放在赤嶺那批……”他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而是指了指茶室里的那臺松下電視機。

洪興看到向東升掌握的情況，遠非自己的想象，緊張地點頭道：“一周之內，我一定將你感興趣的東西送來?！?/p>

向東升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端起公道杯，給洪興的茶杯里斟了滿滿一杯，聲音也溫和起來：“喝茶?！?/p>

洪興雖不懂茶道，但是看到向東升斟茶的時候，故意將茶水溢了出來，沒敢再端茶杯，而且起身道：“東哥，已經太晚，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p>

向東升沒有起身，只是抬眼提醒道：“記住一周的時間哦?！?/p>

洪興轉身離開了茶室，到了樓下，才擦了擦溢滿額頭的汗珠，坐進百米開外的一輛奔馳車里，對開車的小五道：“去厚街……”

小五看到洪興臉青面黑的樣子，討好地問道：“興哥，怎么了？”

“開你的車，哪有這么多廢話?！焙榕d不滿地回了一句，沮喪地閉上眼睛，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咬牙切齒地喃喃道：“向東升，你給我等著?！?/p>

向東升站在茶室的窗臺邊，看到洪興的車離開了白馬村，才將他送來的錢一股腦地放進裝底片的牛皮文件袋，來到距離小洋樓不遠的一棟出租樓，輕輕敲響了203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