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了？剛剛被人用槍指著腦袋于是果斷反擊的王機玄，目光略有些猶疑。幾個侍應生在店長托瑪斯大笑的招呼聲中，放下了對準王機玄的槍械。王機玄則慢慢松開了被他拽到身前用于擋子彈的娃娃臉兔女郎，后者捂著脖子不斷咳嗽，眼里浸滿了淚水。王機玄端著那把假左輪，沖著一旁空地扣動扳機。啪！槍口噴出了一條條彩帶?！肮?！”‘老山羊’托瑪斯笑到站立不穩(wěn)?！翱瓤龋I！”娃娃臉兔女郎捂著青紫的脖頸，淚眼汪汪地抱怨：“人家只是想給你慶祝下……你下手這么重干嘛啊……疼死了！”王機玄聳聳肩：“應激。”“身手不錯！”托瑪斯熱切地招呼著，他妖冶的妝容和嘴邊的胡茬子，有一種別樣的視覺沖擊力：“跟我來吧，本來該讓她帶你去落戶，順便讓她給你發(fā)點福利，現在還是我?guī)惆桑?！我都說了，這種驚喜會出意外的?！蓖门沙槌楸亲樱瑵M臉的委屈?！斑@邊?！蓖旭R斯踩著高跟鞋朝前面走去，身體還在左右搖擺。王機玄對兔女郎小姐歉然一笑，淡定跟上。他們離開了后門，一輛因為加厚蒙皮看起來有些臃腫的手工汽車停在小巷，王道長有樣學樣坐去了后座?！茏约簞拥能嚰埽坪跏抢昧艘恍C巧之術，不斷與地借力?！醯篱L如此評價。穆良的記憶中并沒有乘坐汽車的體驗，只是在教科書和影視資料上看到過汽車存在。那些滿大街跑的小汽車，被視為了人類黃金時代的重要標志。進了車里，托瑪斯就仿佛換了個人，動作熟稔地給自己臉上敷了面膜，放低座椅靠背。開車的司機問：“今天去哪兒？”“還沒來得及問，在里面鬧了點不愉快?！蓖鞋斔褂盟蹨喌哪猩け疽粽f著：“要去哪兒啊周大兄弟？“你伯伯支付的物資，足夠讓伱任意挑選七大幫會的小頭目位置，我會親自送你過去并幫你安排?！安唤ㄗh選擇黑火幫啊，他們最近惹到了一些麻煩，特別大的麻煩，馬上就要蛻皮了?！皫团赏懫さ臅r候，會死很多很多中層和底層成員，還會有很多他們地盤的黑工被抓去做替罪羔羊?！蓖鯔C玄順勢問：“有什么推薦的地方嗎？”“推薦？”托瑪斯想了想：“黑火幫是油水最多、機會最多的，他們搞器官和血液，這是下城最賺的勾當?！八氖邔雍退氖藢泳筒挥每紤]了，那邊是用來對堡壘外拓區(qū)輸送勞動力的，極度危險又沒啥油水，你剛來下城還不懂這些?！蓖鯔C玄道：“伯父給我說過一些，但我不太理解。”“不太理解哪部分？”“下城必須存在，我伯父說過。”“哈哈哈哈！臥槽、老子的面膜！這垃圾東西死貴死貴的！”托瑪斯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大臉盤子，快聲說著：“這事很難理解嗎？“上城是為戰(zhàn)士們服務的，科技、社會配套、充足的食物，都是給那些死亡率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戰(zhàn)士們服務的，他們保護著堡壘?！澳切┵F族老爺們也在趁機享受這些福利?！爸谐鞘蔷C合工廠，中城和上城一樣享受堡壘各個法律法案保護，遵循古老的法律理念。“中城的每個居民都能獲得合理范圍內的物資，食物、電力、衣服、鞋帽、皮帶、內衣，等等……他們還有定期的輕度娛樂活動和足夠的醫(yī)療資源，生下來的孩子會進入集體撫養(yǎng)機構由堡壘免費撫養(yǎng)六年，當然還有那個該死的，令人羨慕的基因匹配婚姻?！吧铣呛椭谐瞧鋵嵰呀浲昝罉嫵闪吮镜纳鷳B(tài)體系。“但如果堡壘想要獲得更多的資源產出，堡壘該做什么？”王機玄仔細思索，緩緩搖頭：“我不太懂這些。”“壓榨，一些可以任意壓榨的人口，不必保護他們的人權，不必在意上城中城文明世界的法律?！蓖鞋斔沟统恋难哉Z帶著幾分銳利感：“這就是下城的由來，下城其實原本被稱為附加層，是堡壘運行幾十年后開始向下擴建的部分?！跋鲁谴嬖诘哪康木褪菈赫??！袄宵S往前面開點，隨便去哪個街道，讓我們的大客戶看一下真實的下層居民區(qū)，而不是在這個假裝繁華的垃圾歡樂之都。”“好嘞老板?！鄙狭四昙o的司機笑著答應，開動汽車駛出小巷，沿著并不寬敞的街路前行。一路上到處都是武裝分子，但他們都認識老山羊的座駕，沒人上前為難。大概兩分鐘后。車窗外出現了一片昏暗的光源。那是數百個如鴿籠般堆砌的鐵皮房，周圍環(huán)繞著臭水溝，這里的幾十臺路燈只有三分之一正常工作，照出了昏黃的光亮。隨著修行日頭加深，王機玄目力在不斷提升，他此刻能看到許多司機和中介托瑪斯看不到的畫面，以及那些……沒什么光彩的雙眼。“來，看看他們，讓你了解這里也是中介的工作內容?！蓖鞋斔蛊届o地介紹著：“你看他們，用最低的攝入保持生存，攝入的東西沒辦法去問來源，能活著就行?！敖^望感環(huán)繞著他們，如果給他們一份工作，讓他們能夠養(yǎng)活自己和家人，哪怕只能吃半飽，他們會不會拼命做？會不會主動要求無償加班？“而他們就算被隨意打死了，病死了，有誰會在意？因為下城的統(tǒng)治者本來就是黑幫，黑幫不對他們負責?！八麄兩⒆佣己苈闊?，要依靠一些懂些生理知識的人，這些人都是黑幫故意培訓出來的?！斑@只是最基礎的壓榨。“事實上，整個下城的體系就是被堡壘的上層意志設計出來的，七大黑幫每個都有自己的生意。“四十六層的大幫派是歡樂之都和白銀黨，歡樂之都是上城和中城官員們的娛樂地，方便他們組成小團體、鞏固自己的圈子，滿足他們比普通人更強烈的欲望。“白銀黨是歡樂之都的合作伙伴，除了給歡樂之都提供打手，他們還會把人搞成商品，你看我店里的服務生們英俊可愛又聽話，大部分都是白銀黨地盤買來的，服從性很棒，又特別機靈?！八氖邔雍退氖藢佣急粏为殠团烧紦?，不是因為他們強大，而是因為他們搞的都是重體力的產業(yè)，油水少的可憐?！拔覀兊谋粳F在有四個大外拓區(qū)，負責給堡壘供給礦產和其他資源，四十七、四十八層幫派的主要作用，就是給外拓區(qū)輸出不要工資的礦工，就跟奴隸一樣。“而四十九層有三個大黑幫，那里是最擁擠的，知道為什么嗎？”托瑪斯興致勃勃地提出了問題。王機玄回答：“因為最底層距離上城最遠？”“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們可以向下不斷擴展地盤，挖洞?！蓖鞋斔沟靡獾卣Ａ讼卵郏骸八氖艑尤蠛趲驼瓶氐纳庖膊灰粯樱f利金控制了釀酒，黑火幫控制了器官和血液，地獄之火控制了煙草里面可以加的料?！蓖鯔C玄有些不理解：“釀酒？”“你喝過酒嗎？”“沒有?！蓖鯔C玄說的是穆良沒喝過酒。修士不只是喜歡喝酒，還喜歡在酒里加各種各樣的靈根靈草，以及某些妖獸的某些身體部位。王道長并不喜歡那種。托瑪斯看著窗外的街景，用他粗狂低沉的聲音說：“除了我店里的那種工業(yè)酒精勾兌出的酒，釀酒需要消耗一種關鍵資源，這種資源就是人類可以正常攝入的糧食或者水果?！拔揖褪窃谌f利金的地盤長大的，如果萬利金不釀酒，而是把他們控制的食物資源拿出來散了，下城三分之一的人可以每天多吃一根淀粉棒?！斑@只是一種假設。“實際上，各幫派都在有意識的讓下城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勉強維持生命的狀態(tài)，幫派還會定期發(fā)放維生素和抗暗藥物，這些東西都是從上城運下來的?！蓖鯔C玄靜靜思索著?！斑@就是堡壘?！边@個妖冶大叔托瑪斯，看著街景似乎也看的有些感傷了，喃喃道：“這就是堡壘。“老弟你覺得，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幾個答案在王機玄嘴邊。天賦？悟性？根骨？毅力？旁邊的這個妖冶且憂傷的大叔已經自問自答：“是出生地?！俺錾谥谐牵绻?8層以上就能享受完整的保護，頂多是應對一下霸凌和騷擾，28層以下有被綁架的風險。出生在下城，大概率就是你眼前看到的這樣，運氣好點長得好看或者足夠怪癖，就會被拉去歡樂之都從事服務行業(yè)，身體強壯點的，就去幫派做打手炮灰，最終被別人干掉。普通的，普通的如果不去黑幫的作坊干活，就在這里癱著，死后的尸體送去煉油廠，這兩邊其實沒多少差別，吃的多些做的工作就多些。如果你出生在上城那一小撮貴族家庭，哇偶，那你真是幸運兒。“努力拼搏改變不了什么?！芭叮瑢?，如果你在中城，還有一點點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假設你身體素質比較優(yōu)秀且堡壘需要大量兵源而縮減工業(yè)人口，你就能正常入伍，去搏殺進入上城做軍官的機會。“上層的戰(zhàn)士都是在胚芽時期就通過基因篩選出來的優(yōu)質個體?！霸谙鲁?，就一點機會都沒了，如果堡壘需要大量新的兵源，就會啟動堡壘戰(zhàn)爭協議，下城黑幫可以隨時拉出來五萬名中青年男女，腦部植入芯片，成為協議士兵，就算沒有死在戰(zhàn)爭，也會因為后遺癥只剩幾年的生命?！翱刹灰】戳吮镜囊庵?，它冰冷、殘酷，不會憐憫個體，優(yōu)先保證這個族群有更大的希望延續(xù)下去?！跋鲁呛趲途褪沁@個意志在掌控。“永遠不要忘了，我們所處的年代是人類文明的末日?！蓖鞋斔股炝藗€懶腰：“這是給你的第一堂課，套餐里面注明的，記得后面給你伯父寫信的時候反饋一下給個好評……好了，現在選擇吧，你是想在四十六層做服務員，還是去四十九層，釀酒、摘別人器官、搞化學制劑?！薄搬劸瓢桑蓖鯔C玄輕聲說著。萬利金幫與黑火幫的地盤接壤且經常火拼，本來就是他的目標。托馬斯道：“哇哦，很少見的選擇，萬利金一直被黑火幫壓制，就是因為他們的油水太少了，其他兩個可是暴利！”“黑火幫不是不能選嗎？”王機玄話鋒一轉，注視著這個大叔的雙眼，用出了一點點真實年齡的滄桑感：“那你呢？托瑪斯?！拔蚁?，你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風順，你在下城應該是成功人士，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禮貌嗎？”托瑪斯皺眉說了句，隨后他嘆了口氣，對著車窗外出神。他不想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