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風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面前攤著一疊文件,鼻梁上架著老花鏡,見沈青云進來,他放下筆,指了指對面的真皮沙發(fā):“坐吧,先喝杯茶?!?/p>
茶幾上已經擺好了一套青瓷茶具,熱水正冒著熱氣。
沈青云坐下,沒有急著喝茶,而是將公文包里的材料逐一取出,在茶幾上擺成整齊的一摞。
“這是什么情況?”
張清風笑著問了一句。
“書記,我今天來,是想向您匯報東關市的相關情況,還有省廳調查中遇到的一些阻力?!?/p>
沈青云誠懇的說道。
面對這位省委一把手,他自然沒什么好隱瞞的。
張清風的目光落在溫婉故意殺人案的卷宗封面上,眉頭微微一挑,伸手拿過卷宗,慢慢翻開看了起來。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沈青云坐在一旁,能清晰看到張清風的表情變化。從最初的平靜,到看到太子徽、金夜國際的凝重,再到翻到楊少軍干預記錄時的陰沉,他的目光在羊城市常務副市長幾個字上停頓了許久。
“溫婉的死,牽扯出東關的黑惡勢力,楊少軍還出面干預調查?”
張清風合上卷宗,摘下老花鏡,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意:“一個副市長,插手刑偵案件,還為涉黑場所打招呼,這是把權力當保護傘用!”
“更讓人擔憂的是?!?/p>
沈青云身體微微前傾,語氣鄭重的說道:“我們省公安廳的副廳長施泉華早年在東關市公安局任局長五年,他的繼任者正是現(xiàn)在的東關市公安局長王利民。根據(jù)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子徽的金夜國際能在東關盤踞多年,離不開當?shù)毓蚕到y(tǒng)的縱容,我懷疑施泉華可能與太子徽存在利益勾結?!?/p>
說著話,他把施泉華的履歷和東關市娛樂場所的舉報材料推到張清風面前:“這是施泉華在東關任職期間的考核記錄,表面上全是優(yōu)秀,但有群眾匿名舉報,他任內曾多次為金夜國際開綠燈,甚至壓下過相關的涉黃案件。我前幾日試探過他,提到東關娛樂場所的問題,他卻矢口否認,說總體情況良好,這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
頓了頓。
沈青云誠懇的說道:“我剛上任的時候,曾經去過東關市暗訪,發(fā)現(xiàn)那里的社會治安極差,各種色情娛樂場所公開營業(yè),這里面如果沒有問題,我是絕對不相信的?!?/p>
張清風拿起材料,逐頁翻看,臉色越來越陰沉。
窗外的風偶爾吹得窗簾動一下,投在地面的光斑也跟著晃動,像極了此刻東關市復雜難明的局勢。
過了約莫十分鐘,張清風放下材料,抬頭看向沈青云,眼神里滿是堅定:“青云同志,你做得對,發(fā)現(xiàn)問題就要及時上報,絕不能讓黑惡勢力和保護傘逍遙法外?!?/p>
他站起身,走到沈青云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省里絕對支持你。接下來的調查,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官多大,都要一查到底!省紀委那邊,我會親自打招呼,讓他們同步介入楊少軍和施泉華的問題。政法委那邊,國正同志也會全力配合你,需要調人、調資源,隨時開口,不用有顧慮?!?/p>
沈青云心里一陣暖流,之前的擔憂和壓力瞬間消散了大半。
他站起身,語氣鄭重:“謝謝張書記,我一定不負您的信任,盡快查清東關的黑幕,把太子徽和背后的保護傘都揪出來,還老百姓一個平安的環(huán)境?!?/p>
“嗯?!?/p>
張清風點點頭,回到辦公桌后,拿起筆在一份文件上簽了字,隨即說道:“這個事情要抓緊,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別打草驚蛇。施泉華在省廳任職多年,說不定有自己的人脈,調查時要保密,核心信息只跟國正同志和紀委的同志溝通?!?/p>
“明白!”
沈青云將材料收回到公文包里,這才說道:“那我先回廳里,盡快制定詳細的調查方案,有進展第一時間向您匯報?!?/p>
張清風揮了揮手:“去吧,注意安全?!?/p>
走出省委大樓,沈青云抬頭看了看天,晨光正好,驅散了清晨的薄霧。
他拿出手機,給李國正發(fā)了條消息:“已向張書記匯報,獲得全力支持,紀委將同步介入?!焙芸欤顕貜停骸疤昧?!晚上一起碰個頭,商量具體方案?!?/p>
沈青云握著手機,腳步比來時更堅定,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件事肯定會有個結果的。
…………
同一時間,羊城東郊的云頂會所里,一間隱蔽的包廂內,柔和的暖黃色燈光照亮了滿室的奢華。
包廂里沒有窗戶,只有一面巨大的山水畫屏風將空間隔開,屏風后擺著一張紅木圓桌,桌上放著一套價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旁邊的果盤里盛著進口的櫻桃和藍莓。
施泉華坐在圓桌一側,手里端著一杯剛泡好的普洱,目光卻有些游離。
他今天特意換了一身便裝,黑色的夾克衫配著深色長褲,看起來不像省廳副廳長,反倒像個普通的生意人。
這是他和太子徽約定好的,每次見面都要低調,避免引人注意。
包廂門被輕輕推開,太子徽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頭發(fā)梳得油亮,手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手里還搓著一串紫檀手串,臉上帶著幾分焦慮,進門就直奔主題:“施廳,你可得跟我說實話,省廳最近到底想干什么?我聽說你們要查金夜國際?”
施泉華放下茶杯,示意太子徽坐下,又給他倒了杯茶:“急什么?先喝口茶?!?/p>
他的語氣盡量保持平靜,可指尖卻在不自覺地收緊。
沈青云昨天突然提起要在全省開展掃黃打非行動,重點指向東關,他心里早就慌了,只是在太子徽面前不能露怯。
太子徽坐下,卻沒碰茶杯,手串搓得更急了:“我能不急嗎?溫婉那事你知道吧?她死了之后,羊城警方就一直在查我,現(xiàn)在省廳又要搞掃黃打非,這不是沖著我來的是什么?”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在東關混了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可這次不一樣,沈青云那家伙不好對付,丁道安和楊春光都栽在他手里了!”
施泉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著心里的慌亂:“你放心,沈省長那邊,我已經探過口風了。他昨天跟我說要搞掃黃打非,重點是東關市。我的意思你最近低調點,把金夜國際的那些明面上的涉黃業(yè)務停一停,先避避風頭?!?/p>
“停業(yè)務?那我手下的兄弟吃什么?”
太子徽有些激動,聲音提高了幾分,又趕緊壓低:“而且溫婉的案子,我總覺得不對勁,她可是知道不少事情的,你說她會不會把我和你的關系說出去?”
施泉華的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依舊鎮(zhèn)定:“你想多了,溫婉只是個坐臺小姐,她知道什么?就算知道點皮毛,也沒有證據(jù)。再說了,沈省長對我根本不了解,他剛到粵東不到半年,我在東關的那些事,他怎么會知道?”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那邊也別瞎琢磨,最近別來羊城,也別跟王利民頻繁聯(lián)系,省得被人盯上。我在省廳盯著,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p>
太子徽看著施泉華,眼神里滿是依賴,又帶著幾分懷疑:“施廳,你可不能騙我,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當年我能把金夜國際做起來,全靠你在東關罩著,現(xiàn)在要是出了事,你也跑不了?!?/p>
施泉華的臉色微變,端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茶水差點灑出來:“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放心,只要你聽話,低調點,肯定沒事。沈省長搞掃黃打非,也就是走個過場,過了這陣就好了?!?/p>
話雖這么說,施泉華的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
昨天沈青云試探他的時候,那眼神銳利得像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他甚至在想,沈青云是不是已經開始懷疑他了,搞掃黃打非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查他和太子徽的關系。
太子徽終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行,我聽你的,最近就把金夜國際關幾天,對外說裝修。不過施廳,你可得多上點心,要是真出了事,我可就全指望你了?!?/p>
“知道了?!?/p>
施泉華點點頭,心里卻在盤算著,要是沈青云真的查到他頭上,他該怎么辦?
是主動坦白,還是繼續(xù)隱瞞?
他不敢想下去,只能寄希望于這次掃黃打非只是走個過場,能蒙混過關。
兩人又聊了幾句,大多是太子徽在抱怨生意不好做,施泉華在一旁敷衍地安撫。
眼看快到下午上班時間,施泉華起身:“我得回廳里了,再晚就該引人注意了。記住我的話,最近別惹事?!?/p>
太子徽也跟著站起來:“行,我送你到門口?!?/p>
走到包廂門口,施泉華又叮囑了一句:“別讓人知道我們見過面,尤其是王利民,讓他也老實點?!?/p>
“放心吧?!?/p>
太子徽點點頭,看著施泉華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臉上的焦慮又回來了。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王利民的電話:“喂,王局,省廳要搞掃黃打非,重點是東關,你那邊可得小心點,別出什么岔子……”
而施泉華走出會所,坐進車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車窗外的陽光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他知道,這場由溫婉案引發(fā)的風波,絕不會這么輕易過去,沈青云那雙銳利的眼睛,已經盯上了東關,也可能已經盯上了他。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給沈青云發(fā)消息,只是默默地讓司機開車回省廳,心里卻在祈禱這場風暴,能快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