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后，沈青云放下電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拿起內(nèi)線電話，直接對秘書王凱吩咐道：“讓市紀委邱書記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說完之后，他直接掛了電話，邁步走到窗邊。
望著樓下往來的車流，沈青云手指緊緊攥著，仿佛在握著什么東西。
劉群和葉霓裳帶來的消息像一把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燒。
華陽縣文旅局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簡直是明目張膽地踐踏黨紀國法。
最關(guān)鍵的是。
這件事竟然被瞞下去了，這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在起作用？
半小時之后。
華陽市紀委書記邱健華就快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手里拿著個筆記本，進門就問：“沈書記，您找我有急事？”
很顯然。
沈青云讓王凱這個秘書通知自己馬上過來，肯定是有大事的。
聽到邱健華的聲音，沈青云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他，緩緩說道：“老邱，咱們市出了件大事?！?/p>
他把從劉群那里聽到的關(guān)于華陽縣文旅局女公務(wù)員的事情，還有葉霓裳補充的細節(jié)，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邱健華，最后加重語氣說道：“華陽縣委書記白樂天在這件事上面，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種明顯的違規(guī)操作，作為縣委書記的他毫無反應(yīng)，這太讓人失望了。”
邱健華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拿出筆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一邊記一邊說道：“沈書記，這事兒確實太不像話了。要不我馬上派專案組去華陽縣進行調(diào)查？保證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p>
“不需要那么麻煩。派人去動靜太大，容易打草驚蛇?！?/p>
沈青云搖搖頭，隨即走到邱健華面前，平靜的說道：“明天你帶幾個人跟我去華陽縣，咱們兩個人親自暗訪，看看這華陽縣到底是怎么回事?！?/p>
邱健華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行，我聽您的。我這就去安排，讓紀委的同志做好準備，再跟田野同志打個招呼，讓他派幾個靠譜的刑警跟著，以防萬一。”
“好，就這么辦?！?/p>
沈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的說道：“記住，動靜越小越好。”
第二天早上六點，天色剛蒙蒙亮，市委大院門口就悄悄駛出三臺車。
沈青云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戴著頂鴨舌帽，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生意人。
邱健華則穿了件灰色的沖鋒衣，手里拎著個帆布包，像個出差的干部。
車上還坐著幾個紀委的工作人員和田野派來的刑警，大家都神情嚴肅，沒什么話語。
“沈書記，咱們這打扮，應(yīng)該沒人能認出來。”
邱健華看著后視鏡，笑著說道。
沈青云答應(yīng)了一聲，目光望著窗外，緩緩說道：“認不認得出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查到實情?！?/p>
他心里憋著一股火，身為黨員干部，竟然如此胡作非為，簡直是知法犯法。
…………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就進入了華陽縣境內(nèi)。
華陽縣是個小縣城，街道不算寬，兩旁的建筑大多是三四層的小樓，路邊有不少賣早點的攤販，充滿了生活氣息。
他們按照事先的約定，在縣城中心的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住了下來。
這家酒店叫華陽賓館，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房間不大，但還算干凈。
“咱們分成三組。”
沈青云在房間里對大家說道：“我和邱書記一組，老胡帶兩個人一組，剩下的人一組。大家分頭行動，主要是打聽文旅局那個女公務(wù)員的事情，記住，千萬別暴露身份，多跟老百姓聊聊，尤其是文旅局附近的商戶?！?/p>
“明白?！?/p>
眾人紛紛點頭，自然明白沈青云的意思。
“中午十二點在這里集合，交換信息。”
沈青云補充道。
大家各自散去，開始了暗訪工作。
沈青云和邱健華沿著街道慢慢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華陽縣文旅局附近。
文旅局是一棟四層的小樓，門口掛著牌子，看起來很普通。
兩人在旁邊的一家雜貨鋪停下，沈青云拿起一瓶礦泉水，裝作要買東西的樣子，對店主客客氣氣的說道：“老板，來瓶水。”
店主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接過錢，遞過礦泉水：“兩塊錢?！?/p>
邱健華趁機問道：“大爺，您這店開在文旅局旁邊，生意應(yīng)該不錯吧？”
大爺嘆了口氣：“也就那樣吧。這文旅局平時也沒什么人來，除了上下班，冷冷清清的?！?/p>
“哦？”
沈青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那局里的人怎么樣啊？”
大爺看了他們一眼，壓低聲音說：“別的人不好說，就那個姓石的女的，嘖嘖，那可真是……”
“姓石的？”
邱健華不解的問道：“怎么了？”
“你們是外地人吧？”
大爺問道。
沈青云和邱健華對視了一眼，笑著點點頭。
見他們點頭，大爺才繼續(xù)說道：“那女的叫石紅艷，據(jù)說是縣委白書記的兒媳婦。本來就是個衛(wèi)校畢業(yè)的護士，不知道走了什么運，就進了文旅局，整天在局里啥也不干，就知道逛街打扮，工資還不少拿，聽說前段時間還鬧到網(wǎng)上了?！?/p>
沈青云和邱健華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了數(shù)。
沈青云又問：“那她是怎么進文旅局的啊，文旅局招人不是挺嚴格的嗎？”
“嚴格？”
大爺冷笑一聲，沒好氣的說道：“對別人嚴格，對她可不一樣。聽說是什么人才引進，我看就是走后門。她老公是白書記的兒子，在市里房地局工作，之前住院的時候，她在醫(yī)院伺候，兩個人就勾搭上了，后來就結(jié)婚了，沒多久就進了文旅局?！?/p>
邱健華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她在局里就沒人說什么嗎？”
“誰敢說啊？”
大爺搖搖頭，無奈的說道：“她公公是縣委書記，誰敢得罪？局里的領(lǐng)導都捧著她，生怕惹她不高興，平時來我們這買東西，也是趾高氣昂的，煩死了?！?/p>
從雜貨鋪出來，兩人又去了旁邊的一家小吃店，跟老板聊了聊，得到的信息差不多。
小吃店老板還說：“她家里現(xiàn)在可風光了，弟弟還開了個建筑公司，縣里不少工程都給他做，誰不知道是沾了白書記的光?！?/p>
走出小吃店的時候，沈青云和邱健華對視了一眼，忍不住一起搖頭苦笑了起來。
“倒是沒想到，消息來得這么容易?！?/p>
邱健華對沈青云由衷的說道。
這可是心里話，原本兩個人還想著這件事可能要麻煩一點，說不定調(diào)查的時候需要更仔細一些。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消息來源竟然如此簡單，白樂天竟然跟這個女人還有關(guān)系。
“很正常?！?/p>
沈青云倒是很淡定，平靜的說道：“這種事情在基層并不少見，縣城婆羅門，不是說說而已?！?/p>
聽到這句話，邱健華頓時不吭聲了。
很顯然。
他是知道什么叫做縣城婆羅門的。
縣城婆羅門是一個網(wǎng)絡(luò)流行語，源自印度種姓制度中最高等級婆羅門的概念，用于描述國內(nèi)縣級或地級市等中小行政區(qū)域內(nèi)，憑借家族世襲背景壟斷本地政商資源，生活得心應(yīng)手的群體。
直白一點來說，在縣城或者地級市這樣的地方，一些家族通過代際接力，牢牢占據(jù)財政、教育、醫(yī)療等關(guān)鍵崗位。這些人大部分是本地戶籍且多數(shù)家庭有體制內(nèi)背景，形成一人得道，全家沾光的局面。
再者就是在土地財政時代，縣城基建與房地產(chǎn)項目催生了一批隱形富豪，其子女往往接手家族生意，或通過聯(lián)姻鞏固商業(yè)版圖。
還有一種人就是資源掮客，他們未必有顯赫身份，但深諳縣城人情規(guī)則，通過信息差和關(guān)系網(wǎng)充當中間人，從孩子入學到項目審批等事務(wù)中賺取高額傭金。
在沈青云的認知當中，這些群體有著非常顯著的特點，他們掌握著當?shù)氐娜嗣}和資源，這些資源可通過世襲、聯(lián)姻等方式傳承。
而且，他們的消費能力遠超縣城平均水平，享受著各種隱性福利，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入學、招標、審批等難題，普通人需跑斷腿的事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毫無疑問，白樂天的這位兒媳婦，就屬于縣城婆羅門的一員。
………………
中午十二點，大家回到酒店集合，交換信息。
胡國華他們也打聽了不少情況，跟沈青云和邱健華聽到的差不多。
“看來這石紅艷的事情，在縣里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了?！?/p>
邱健華皺著眉說道：“甚至都不背著人了。”
“是啊?！?/p>
沈青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樂天身為縣委書記，竟然縱容自己的兒媳婦如此胡作非為，簡直是瀆職！”
“沈書記，那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胡國華小心翼翼的問道，他看的出來，沈青云的心情非常不好。
沈青云沉思片刻：“繼續(xù)查，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p>
下午，他們又去了幾個地方打聽，得到的信息越來越多。
有人說石紅艷經(jīng)常遲到早退，還拿著局里的錢去買奢侈品。
有人說她弟弟的建筑公司工程質(zhì)量很差，還沒人敢管。
到了晚上，大家再次集合，把所有的信息匯總起來。
沈青云憤怒不已，猛地一拍桌子：“太過分了，明天我們就去縣文旅局，我親自處理這件事?！?/p>
邱健華點點頭：“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給市紀委打電話，讓他們組成調(diào)查組，明天一早趕過來。”
“好?！?/p>
沈青云說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有硬仗要打?！?/p>
邱健華立刻給市紀委打了電話，把情況匯報了一遍，讓他們盡快派人過來。
第二天早上，沈青云和邱健華兩個人早早地帶著人來到了華陽縣文旅局的大門口。
沈青云看著文旅局的大門，眼神堅定：“走，我們進去。”
邱健華跟在他身后，心里清楚，一場風暴即將在華陽縣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