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晃眼,墻壁是清一色的淺灰色,連桌子都是冷硬的不銹鋼材質(zhì),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壓得人喘不過氣。
張興旺剛說完那番話,沈青云便起身,指尖在桌沿輕輕一磕,沒再追問,只是站起身走到了審訊室的外面。
來到門口,沈青云淡淡地說道:“田副市長?!?/p>
田峰山正靠在走廊的墻壁上抽煙,煙蒂已經(jīng)在腳邊積了三個,聽到喊聲,他連忙掐滅煙,用鞋底碾了碾,快步走過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散的凝重:“沈書記,您吩咐。”
沈青云站在那里,目光掃過審訊室里低頭沉默的張興旺,又轉(zhuǎn)向田峰山,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張興旺這邊,你繼續(xù)審。重點問兩個方向:第一,他這些年在青風(fēng)縣、盧山市,到底行賄過哪些領(lǐng)導(dǎo),時間、金額、地點,一點都不能漏。第二,他手下的興旺地產(chǎn),有沒有非法侵占土地、暴力拆遷的事,特別是跟縣住建局那案子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p>
田峰山連忙掏出筆記本,筆尖在紙上飛快滑動,沙沙聲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您放心,行賄領(lǐng)導(dǎo)這塊,我讓審訊組把青風(fēng)縣近五年的領(lǐng)導(dǎo)班子名單列出來,一個個核對。地產(chǎn)那邊,我馬上聯(lián)系市局經(jīng)偵支隊,查他們的項目審批手續(xù)和資金流向?!?/p>
田峰山一邊記錄,一邊對沈青云說道。
“還有。”
沈青云頓了頓,俯身靠近田峰山,聲音壓得更低:“審的時候注意方式,別逼得太緊,但也別讓他?;^。他現(xiàn)在是自首,心里有僥幸,想靠立功減刑,你得讓他知道,只有把所有事抖干凈,才有機會?!?/p>
田峰山心里一凜,沈書記這話里有話,是在提醒他,張興旺的立功線索不能只停留在表面上,得挖得更深。
他抬頭看了眼沈青云,見對方眼神銳利,便連忙點頭:“您放心,我親自盯著審訊,絕對不讓他蒙混過關(guān)。”
沈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下樓的時候,走廊里的光線很充足,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幾個偵查員正站在拐角處警戒,看到沈青云,都挺直了腰板。
沈青云沒停步,徑直走向電梯,手指按了下行鍵,同時掏出手機給謝俊文打了個電話:“俊文同志,你到我車上來,我在市局停車場等你?!?/p>
掛了電話,電梯門剛好打開,沈青云走進去,看著電梯里的數(shù)字變化,心里還在琢磨張興旺的話。
李政和被人進行了死亡威脅,這件事到底跟南山鄉(xiāng)扶貧款被挪用的案子有沒有關(guān)系呢?
那個趙立國和他的兒子,難道就是兇手?
…………
市局停車場里,沈青云的黑色轎車停在最角落的位置,避開了監(jiān)控的死角。
他坐在后座,車窗半降著,晚春的風(fēng)帶著點暖意吹進來,卻沒吹散他眉宇間的凝重。
陳陽和趙鳳軍正站在車旁警戒,兩人都是一身便裝,手插在口袋里,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沒過多久,謝俊文快步跑了過來,額角還帶著汗。
他剛從刑偵支隊過來,手里還拿著一疊審訊記錄,看到陳陽兩人,他愣了一下,隨即走到車旁,彎腰鉆進后座:“沈書記,您找我?”
沈青云關(guān)上半降的車窗,車廂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傳來微弱的風(fēng)聲。
他看著謝俊文,開門見山的說道:“俊文同志,南山鄉(xiāng)黨委書記趙立國,你們之前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
謝俊文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沈青云會突然問這個。
他皺著眉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另一個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頁:“沈書記,我們公安這邊只是配合紀委做了初步詢問,問了他南山鄉(xiāng)扶貧款的發(fā)放情況,他說都是按程序來的,沒出問題。后來田副市長長讓我們對他和他兒子趙宏偉進行監(jiān)控,這兩天看下來,他們表現(xiàn)得挺正常。趙立國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就回家。趙宏偉在縣里開了個建材店,每天守在店里,沒跟什么可疑人員接觸?!?/p>
“正常?”
沈青云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眼神里滿是懷疑:“李政和剛查完南山鄉(xiāng)扶貧款,就被人滅門,趙立國作為直接負責人,表現(xiàn)得正常,這本身就不正常?!?/p>
謝俊文心里一震,他之前只覺得趙立國是扶貧款案子的嫌疑人,卻沒把他和李政和的死聯(lián)系起來。
他看著沈青云,試探著問:“沈書記,您是懷疑趙立國跟李政和書記的案子有關(guān)?”
“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但必須查?!?/p>
沈青云的手指停在膝蓋上,語氣變得嚴肅:“之前我們把重點放在張興旺身上,是覺得他有動機,畢竟他被李政和同志調(diào)查他行賄、涉黑的問題??蓮埮d旺剛才說了,他沒必要殺人,我仔細想了想,他說的是實話。他現(xiàn)在半洗白了,要的是身份、是名聲,殺官滅門這種事,一旦暴露,他之前所有的鋪墊都白費了,他不會這么傻?!?/p>
謝俊文點點頭,覺得沈青云說得有道理。
張興旺那種人,最擅長的是鉆空子、找靠山,真要動刀動槍,反而不符合他的行事風(fēng)格。
他又想起張興旺說的“死亡威脅”,連忙補充:“張興旺還說李書記收到過死亡威脅,會不會就是趙立國發(fā)的?畢竟扶貧款那案子,李書記查的就是南山鄉(xiāng),趙立國是第一責任人?!?/p>
“可能性很大?!?/p>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卷宗里的內(nèi)容。
南山鄉(xiāng)五百萬扶貧款,四百五十萬被挪用,這筆錢不是小數(shù),足夠讓人為了自保鋌而走險。他猛地睜開眼,看著謝俊文,語氣斬釘截鐵:“你馬上安排人,暗中對趙立國和他兒子趙宏偉展開全方位調(diào)查。別驚動市局,就用你刑偵總隊的人,查他們的銀行流水、通話記錄、最近的行蹤,特別是李政和遇害前后,他們有沒有異常舉動?!?/p>
謝俊文心里一緊,連忙點頭:“明白!我現(xiàn)在就回支隊安排,讓最信得過的隊員去查,保證不泄露消息。”
他知道沈青云的顧慮,青風(fēng)縣的水太深,田峰山雖然可靠,但市局里說不定有趙立國的人,一旦走漏風(fēng)聲,人跑了是小事,證據(jù)被銷毀就麻煩了。
“還有。”
沈青云叫住正要下車的謝俊文:“查的時候注意隱蔽,別打草驚蛇。如果發(fā)現(xiàn)他們有轉(zhuǎn)移資產(chǎn)、準備跑路的跡象,先控制住,再向我匯報。”
“是,沈書記。”
謝俊文重重地點頭,推開車門,快步朝著刑偵支隊的方向跑去,背影里滿是緊迫感。
沈青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停車場入口,又靠回椅背上,掏出手機給省紀委的趙文剛打了個電話,趙文剛是省紀委專案組組長,負責李政和案的紀委調(diào)查部分。
“文剛同志,南山鄉(xiāng)扶貧款的案子,你們查到哪一步了?”
沈青云的聲音低沉,直接問道。
“沈書記,我們正在查資金流向,發(fā)現(xiàn)有一筆三百萬的錢,通過幾個空殼公司,最后轉(zhuǎn)到了趙立國兒子趙宏偉的建材店里?!?/p>
趙文剛的聲音帶著疲憊,顯然也是熬夜辦案了:“但趙立國不承認,說那是正常的建材采購款’,我們還在找證據(jù)?!?/p>
“好,你們繼續(xù)查?!?/p>
沈青云心里有了底:“另外,我讓謝俊文暗中查趙立國父子的行蹤,你們兩邊保持聯(lián)系,有情況隨時互通?!?/p>
“好的,書記?!?/p>
趙文剛連忙點頭答應(yīng)著。
掛了電話,沈青云看著車窗外的天空,云層有點厚,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案子越來越復(fù)雜了,從張興旺到趙立國,從行賄案到扶貧款挪用,再到滅門慘案,這背后似乎有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把所有人都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