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院是新建沒多久的公辦醫(yī)院,占地面積很大,分很多區(qū)域。
干凈,整潔,明亮。
漂亮的小花園不像康復(fù)的地方,倒像是極佳的約會場所。
可惜女人在前方走得很快,唐安仍然沒能有開口說閑話的機會。
拿到單子并簽了字,童冉道:“師兄,我自己去就行,你回去忙吧。”
“我不忙的?!碧瓢裁Φ?。
“可……”
“小冉,我知道你的性格一向獨立自主,可女人,總歸是要依靠男人的,你就不能,稍微柔軟一些,嘗試著接受我的幫助嗎?”
童冉皺起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師兄。”
“我的意思……”
“唐主任!好巧啊,關(guān)于明天早上那臺手術(shù)……”
見唐安被人拉著說話,她尋思著沒什么重要的話,便徑直走開了,全然沒注意到后方欲言又止的急切眼神。
由于父親從小的嚴(yán)厲教導(dǎo),對于感情和男生的示好,童冉其實是很遲鈍的。
她不理解別人的曖昧心思,卻又追逐著自己的愛情。
就像是關(guān)在一方小盒子里,別人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
“啊——放開我!啊——”
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見凄厲地哭喊聲。
見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口聚集了不少人,童冉連忙加快了腳步。
“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像是發(fā)病了?!?/p>
“也沒做什么啊,不就是小張幫她們把電視機打開了么,她媽媽一直待在病房里,很無聊的,小張也是好心……”
“請讓一讓。”
童冉撥開人群,有人認(rèn)出了她,當(dāng)即把前后情況說了一遍。
“童醫(yī)生,你快進去看看吧,那女孩力氣好大,剛還把護士小張給咬傷了。”
她皺起眉,對身后人道:“去領(lǐng)一支鎮(zhèn)定劑,回頭我來補單子。”
“好。”
病房內(nèi),一片狼藉。
被纏繞住雙腿的章欣欣跟瘋了似的,歪倒在地上,還在見人就咬。
剩下的兩名小護士縮在墻角,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而李阿花則擋在她們之間,哭著道:“小丫,我們不能咬人的,你醒醒啊,你怎么了……我是媽媽啊,你怎么了啊……”
“童醫(yī)生,鎮(zhèn)定劑!”
童冉接過東西,戴上無菌手套,利落地抽取出藥水。
她沖著兩名小護士使了個眼色,示意伺機離開,自己則大步走了過去。
“小丫,還記得我嗎,我是童醫(yī)生?!?/p>
蜷縮在地上,從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嘶吼的女孩,聞聲立刻投來目光。
兇狠,警惕,充滿了怒意和痛苦。
童冉腳步未停,她像是不覺得可怕,神色依舊那么平靜。
“小丫,好好想想,我給你做過檢查的?!?/p>
她蹲下身,握住對方的一只手,迅速擼起衣袖,沒等女孩反應(yīng)過來,針頭斜面向上,迅速刺入皮膚,再輕巧的一個下壓,進入肌肉層。
由于手法太快了,等刺痛感傳送到大腦皮層的時候,藥水已經(jīng)推進去了一點。
章欣欣剛要暴起掙扎,一只溫暖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放輕松,很快,就不痛了……”
女人的嗓音像泉水,緩緩流淌著,澆灌著干涸的心靈,給人一種安定又舒適的感覺。
隨著藥性的發(fā)揮,緊繃地四肢漸漸松弛下來,最后徹底變軟,昏睡了過去。
擠在門口圍觀的眾人不約而同地輕吁了口氣。
與此同時,大家心中有個共同的念頭。
這手法,這操作,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真厲害啊。
兩個小護士走了過來,想一前一后將章欣欣抬送回病床上,卻見童冉直接彎腰將女孩打橫抱了起來。
輕輕松松,臉不紅氣不喘。
眾人:“……”
明明看起來那么纖瘦,沒想到竟有如此蓬勃的力量。
一雙雙本就充滿了崇拜的眼神里頓時多了點其他東西。
童冉并不知道周圍人怎么想,她此刻也沒空去關(guān)注那些。
對于自學(xué)鋼管舞多年的她來說,抱起一名瘦弱的少女,的確沒什么難度。
安置好章欣欣后,童冉走到一旁,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茍律,你恐怕需要過來一趟了。”
晚上九點,醫(yī)院內(nèi)變得更加安靜。
滴答,滴答……
鐘表走動的聲音,又像是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沒有擰緊。
章欣欣緩緩睜開眼,潔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昏過去之前的事情,她還記得。
她記得自己又看見了那個男人。
笑得很親切,很勵志,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溫柔地?fù)崦念^,對她說著鼓勵的話語。
要好好學(xué)習(xí),努力生活,以后掙了大錢,能把操勞的父母都接到大城市里來,安度晚年。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這些。
看著對方,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標(biāo)和指明燈。
然而下一刻,那張臉上的笑變了味,揉著長發(fā)的手伸進了她的衣服里,扯碎了領(lǐng)口。
天旋地轉(zhuǎn),美好退去,惡魔降臨。
她知道自己病了。
因為斗不過那些人,只能拼命地壓抑,把自己縮進一個小小的殼里。
而這段時間所經(jīng)歷的一切,她其實也都知道。
所以在默默地,努力地想要爬出來,就像蝸牛伸出了觸角。
原本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結(jié)果電視上一閃而過的臉,直接將她拖了出來。
她失控了。
情緒仿佛洪水,差點將她給淹沒。
幸好瀕臨瘋狂之際,似乎有人拉了她一把。
是誰……
“感覺怎么樣?”
記憶中的嗓音傳來,章欣欣僵硬地轉(zhuǎn)動著頭部,循聲望去。
房間里的光線并不明亮,頭頂?shù)臒糁婚_了一盞,灑下柔和的光。
一名穿著大褂的年輕女人坐在床邊,她的膝頭攤開一本書,像是已經(jīng)坐了很久。
章欣欣沒說話。
縱使隱約感覺到對方是個好人,也能夠幫助到自己,她還是不想開口。
她害怕。
目光下意識游移,打量起其他角落,沒等看清楚什么,那女人合上書,又道:“是在找你的母親嗎?放心,她很好,已經(jīng)睡了,在外面那張床上。”
童冉盡量放慢語速:“我姓童,是名醫(yī)生,你還記得我嗎?”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她沒有失去耐心,因為她知道,對方有在聽。
“有名律師,他姓茍,他很專業(yè),心地非常善良,他幫你申請了法律援助,目前在幫你進行調(diào)查,如果你愿意主動走出來,提供更多的線索,他就可以幫你轉(zhuǎn)交到檢察院那邊,提起公……”
女孩猛地拉高被子蒙住頭。
童冉看著被子下微微顫抖的身軀,嘆了口氣:“小丫,再勇敢一點好嗎,否則我們很難幫你,時間拖得越久,對你越不利,難道你不想將那些壞人繩之以法——”
“滾??!滾出去!”
幾乎是尖叫聲響起的同一時間,病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道身影擋在了前方,咚地一下被什么東西砸中,發(fā)出一聲悶哼。
“茍子鑫!”
保溫杯的質(zhì)量不錯,摔在地上連個坑都沒有,卻差點把茍律的腦袋砸出個洞來。
鮮血滲出,猶如斷了線的珠子,細(xì)細(xì)地順著額角往下滑,乍一看還挺瘆人。
童冉去翻紗布和碘伏了,茍子鑫被按坐在一旁,他抬頭看了眼病床方向,蹲在床上的女孩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害怕得瑟瑟發(fā)抖,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大口大口喘氣。
他有些無奈:“我都沒哭,你哭什么啊……”
章欣欣不說話,只拼命搖頭,恨不得原地打個洞,然后鉆進去。
茍子鑫見她這副樣子,覺得哪里怪怪的,猛然想起什么,沉聲道:“你是不是,也曾經(jīng)像剛剛那樣,砸傷過段楓?然后他……變本加厲地欺負(fù)了你?”
依舊沒有聲音,但隱約聽到一點哽咽。
“把頭發(fā)撥上去?!蓖蕉酥t(yī)療托盤走近,嗓音里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焦急,“我需要先清洗下創(chuàng)口,再考慮要不要縫合。”
“不就磕碰了下,沒那么夸張吧?”
男人臉上還漾著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下一秒就被訓(xùn)斥了。
“快點!”
看出對方眼中的憂心,茍子鑫沒敢再開玩笑,乖乖地撩起劉海。
其實不算嚴(yán)重,這種小傷口對于童冉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般平常無奇。
可她在動手前,還是忍不住低聲道:“會有點疼?!?/p>
茍子鑫十分新奇,脫口道:“難得看到你這樣對我,按你以往的脾氣,不是應(yīng)該說一句‘逞什么強,活該’,‘再亂動我就幫你把傷口劃得再深一點’之類的話嗎?”
童冉默不作聲,只在清洗完創(chuàng)口,確認(rèn)不需要縫針后,淡淡道:“醫(yī)者父母心,我從不說那種惡毒的話?!?/p>
很快就上好藥,貼上紗布。
動作迅速,手法利落,茍子鑫幾乎沒什么感覺。
望著女人認(rèn)真收拾東西的側(cè)臉,他的內(nèi)心莫名地激蕩了下,忽然很想伸手將對方攬進懷里。
幸虧理智及時拉住了他,讓他想起,這是病房,房間里還有個病人。
處理完傷口,童冉才看向章欣欣。
女孩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過情緒還算穩(wěn)定,剛剛沒人搭理她,她反倒像是走出來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