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莫名地有些想笑,方才外頭帶回來的那點(diǎn)火氣,也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她進(jìn)了房門,也沒吭聲,只不遠(yuǎn)不近地看著床榻上的人。
虞無疾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伸出了手:“夫人消氣了?”
陸英哪還能生的氣起來,握住他的手,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了床榻上:“你這個人,怎么沒點(diǎn)正經(jīng)?”
虞無疾很無奈:“小陸英啊,瞧見你不耍流氓,不動歪心思,我才是不正經(jīng)?!?/p>
明明是歪理,可陸英卻古怪地被說服了,甚至還有點(diǎn)想笑。
虞無疾抬手揉揉她的發(fā)頂,眼底都是笑意:“看來不光消氣了,你心情還很好。”
陸英本來想否認(rèn)的,剛才她實(shí)在是被府衛(wèi)和外頭的閑話吵得有些心煩,可現(xiàn)在看著虞無疾,再去想之前那些事情,又覺得沒什么好煩躁的,反而多了幾分趣味。
沒什么大不了的。
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她沒再開口,只垂眸看著虞無疾,好一會兒才開口:“虞無疾,我想抱抱你?!?/p>
虞無疾張開胳膊:“榮幸之至?!?/p>
陸英抿嘴笑了笑,放軟身體,靠在了男人胸膛上,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幾乎是瞬間就有一雙胳膊反抱住他,在她后心不輕不重地拍打著。
眼皮莫名地有些沉,陸英慢慢合上了眼睛,腦海里只剩了一個念頭,今天天氣真不錯……
等虞無疾傷勢穩(wěn)定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回暖了,只是他仍舊不好下地,陸英便讓人打了架輪椅,天氣好的時候就推他出去走走。
虞老夫人一直沒有回京,她雖然沒有入朝,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地呆在平樂寨里,也沒有送過信,只偶爾鏢局帶回來的信里會十分隱晦地提兩句。
兩人沒有多問,更沒有讓人回青州打探,有時候,不過問也是一種保護(hù)。
“進(jìn)去喝杯茶吧?!?/p>
陸英推著輪椅停在了茶樓前,“聽說是京城的老字號,開了近百年了?!?/p>
虞無疾自然無有不可,兩個府衛(wèi)上前將輪椅搬上了臺階,店家顯然認(rèn)得虞無疾,連忙店內(nèi)的伙計出來迎接:“參見少師,真是貴客,您請,二樓有雅間?!?/p>
虞無疾頷首致謝,卻忽地抬了下頭,陸英跟著看過去,就瞧見幾扇窗戶微微顫動,顯然是剛被關(guān)上的,看來,上頭有虞無疾的故人。
只是對方顯然不愿意見他們,陸英沒有拆穿,虞無疾也沒有強(qiáng)求,身在朝堂,他不在乎旁人做墻頭草,更不屑與這等人虛與委蛇。
“走吧。”
陸英開口催促一句,府衛(wèi)將虞無疾抬上了二樓,陸英落后一步,等進(jìn)去的時候,他正靠在窗邊看底下的情形。
比起齊州府,京城要繁華得多,人來人往的,熱鬧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看慣了這情形?!?/p>
虞無疾笑了笑,“是有些習(xí)慣了,只是許久沒出來,還是有些陌生的……齊州府也能這么繁華就好了?!?/p>
陸英嘆了口氣,如今齊州府什么模樣,他們誰都不知道,只能從平樂寨送的信里,隱約窺見幾分。
聽說那位新上任的青州刺史,一到青州,就將糧價漲了上去,兩人費(fèi)盡心思才穩(wěn)定下來的齊州府,短短時日就怨聲載道。
但這些兩人并未討論過這些,鞭長莫及,說來無用,何必橫添煩惱。
“少師,夫人,這是小店的特色,請二位品嘗。”
店家親自來送了茶點(diǎn),虞無疾給陸英夾了塊松子鵝油卷:“這個最負(fù)盛名,你嘗嘗?!?/p>
陸英自然要給面子,低頭咬了一口,正要稱贊一句,目光忽地一頓,“朱統(tǒng)領(lǐng)?”
她有些驚訝,對方常居城外,偶爾才會回城,今天竟然這么巧,在這里遇見了。
虞無疾也跟著看了一眼,嘴角溢出摸笑來,隨手摸了桌上的瓜子,對著朱沖的腦門就要丟,陸英剛要攔他,底下的熱鬧的人群里,忽然竄出來幾個精壯漢子,將朱沖圍攏在中間。
朱沖下意識要反抗,對方不知道拿出了什么,趁著朱沖定睛去看的檔口,一人狠狠劈在了他后頸上,隨即在他頭上套了個黑布套,將人急匆匆地抓走了。
陸英不自覺站了起來:“光天化日,竟然就敢綁架朝廷重臣……少師,要不要……”
她話音忽地頓住,陡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天子腳下,皇城重地,什么人敢如此放肆,公然對朱沖下手?
答案只有一個。
她看了眼虞無疾:“興許,是有什么別的緣故。”
虞無疾轉(zhuǎn)著輪椅往窗邊靠近了幾步,垂著眸子遙遙看著幾人消失的那條小巷子。
“看來,有些事情拖得太久了?!?/p>
他輕嘆一聲,話里都是惆悵。
陸英走到他身邊,輕輕扶住了他的肩膀。
“其實(shí)早就該進(jìn)宮的,我只是還想著,他會不會醒悟?!?/p>
虞無疾淡淡開口,話里情緒不明,卻仍舊讓人感覺得出來,他很失望。
“皇上雖然與我年歲相仿,可我是看著他從不學(xué)無術(shù),變成如今這幅胸有丘壑的模樣的,他說他感激我?guī)退?,可我圖的不是這份感激?!?/p>
他是以為,改變皇帝,是拯救一個王朝,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只是他失策了。
人心這東西,太容易變了,皇上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懇求他幫忙的傀儡了。
權(quán)勢能匡社稷,也能腐人心。
陸英靜靜聽他說完,并未開口多說什么,反倒是虞無疾握住了她的指尖,“陸英,我們回青州怎么樣?以后就不回京城了?!?/p>
“好啊。”
陸英答應(yīng)得很痛快,“我本來也不喜歡京城,我的家當(dāng),都在青州呢。”
虞無疾的眉頭卻又皺了起來:“好像不妥,我沒了少師之位,俸祿要低很多,到時候怕是養(yǎng)不起那么多府衛(wèi)了,這可怎么辦好?”
陸英嘴角一翹:“這倒是不難辦?!?/p>
她捏了捏虞無疾的臉,又勾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細(xì)細(xì)打量一眼,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看少師這幅皮囊不錯,若是你舍得下臉面,賣身也可,我素來大方的,只要你伺候得好,什么都給你?!?/p>
虞無疾哈哈大笑,抓著陸英的手嘬了一口,“夫人此言,甚合我意,我早就想著吃軟飯了,如今得了夫人許諾,往后衣食無憂了啊?!?/p>
陸英陪著他笑了兩聲,眼底的愁緒卻不曾化開:“皇上會放你走嗎?”
打從虞無疾回京以來,皇帝的下馬威也好,探望也罷,甚至方才羈押朱沖,其實(shí)都是在逼迫虞無疾低頭。
換個方式理解,就是還想用他。
她覺得,他們沒那么容易從京城全身而退。
“放心,”
虞無疾捏捏她手指,幽幽一嘆,“我有自知之明,雖做不到同時抗衡皇上和宗親,可自保的能耐還是有的?!?/p>
“我自然信你。”
陸英反握住他的手,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但若是情形不妙,你不妨去見見一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