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來的真是太是時候了?!?/p>
見人一走,單達(dá)立刻湊了過來,若不是顧及著男女有別,他都想去給陸英捶捶肩膀。
“單將軍還是感謝少師吧,若不是他留了話,我也不會過來?!?/p>
虞無疾眼睛刷地一亮,嘴角也跟著咧開,他一把推開了單達(dá):“你是來抓奸的?”
陸英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青天白日的,抓什么奸?”
“那你來是……”
“侍女說你來了青樓,我一打聽就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聽說了居定侯的陣仗,自然是要過來給你助陣的?!?/p>
竟然是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虞無疾剛咧開的嘴角迅速收了回去。
眾人帶著周小姐回了使衙署,陸英想著幾人都有公務(wù),便也沒多叨擾,徑直回了未明堂,卻發(fā)現(xiàn)虞無疾尾巴似的一路跟著她,卻也不說話。
“你不去見見周小姐嗎?”
“竇先生會問清楚的?!?/p>
男人幽幽開口,說話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陸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哪里不妥當(dāng)嗎?”
虞無疾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一聲嘆息,陸英沒什么不妥當(dāng)?shù)?,不妥?dāng)?shù)氖撬?/p>
當(dāng)初陸英頂著那么大的風(fēng)險要和他在一起,是他豬油蒙心拒絕了的,現(xiàn)在后悔也是活該。
他不能急于求成,能朝夕相處,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
“沒有,狐裘很襯你,等事情查清楚了,我們?nèi)ゴ颢C,說不定能打到火狐貍?!?/p>
陸英總覺得他要說的不是這個,可也沒有在意,更沒有把話當(dāng)真,倒是想起他胸口的傷來。
“我看看你的傷,給你換點(diǎn)藥?!?/p>
虞無疾摸了下胸膛,不大想給她看。
農(nóng)具不是刀劍,即便鋒利,傷口也要猙獰許多,哪怕明知道陸英也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了,可他仍舊擔(dān)心會嚇到她。
而且,陸英總愛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他不想她看見傷口后,又說出欠他的話來。
腰帶卻忽然被勾了一下,陸英抬眼看著他:“脫呀?!?/p>
虞無疾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一言難盡地看著陸英,他知道對方?jīng)]有別的意思,但他心思臟啊,就這沒頭沒尾的倆字,已經(jīng)聽得他氣血翻涌了。
“我讓單達(dá)給我換藥,你奔波一中午,也該累了,歇歇吧。”
他說著就要走,卻被陸英快走兩步堵住了去路,虞無疾這傷和她也有些關(guān)系,她做不來不聞不問,這上藥就當(dāng)是她還虞無疾的人情了。
“給我看看?!?/p>
虞無疾不自覺抓住了衣領(lǐng),有些無奈:“皮肉傷,都要好了?!?/p>
陸英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這么防備,這傷有什么蹊蹺?
“既然要好了,為什么不能讓我看?”
她語氣不自覺重了幾分,虞無疾聽出來了,抬手接過他手里的藥:“我就是不習(xí)慣旁人照料,我自己來?!?/p>
陸英眉頭皺得更緊,卻沒有再糾纏,虞無疾連忙拿著傷藥去了耳房,只是傷口的包扎帶剛解下來,房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
虞無疾還當(dāng)是侍女來送水,頭都沒回:“放下就走?!?/p>
身后卻遲遲沒響起腳步聲,他回頭,這才瞧見陸英正站在原地蹙眉看著他。
“怎么是你?”
他連忙轉(zhuǎn)過身去,還抬手遮了下胸口。
“這就是你說的皮肉傷?”
陸英抬腳走過來,先掃了一眼被血浸透的布料,才將目光落在他胸膛上。
眼見遮不住,虞無疾也沒再做無用功。
“也死不了。”
陸英一時沒了言語,她先前也總覺得,只要死不了,傷大傷小無關(guān)緊要,可現(xiàn)在聽來,這話其實很沒有道理。
“我闖蕩這么多年,保命還是做得到的,日后你不必為我周全?!?/p>
她擰干帕子給虞無疾擦拭血跡,手腕卻被人抓住。
“我不想讓你看見,就是不想聽你說這種話?!?/p>
虞無疾嘆了一聲,話里滿是無奈,“我不想你和我算得那么清,也不想讓你覺得你欠我?!?/p>
陸英心神一顫,她沒想到虞無疾不讓她看傷口,是因為這樣一個理由。
思緒陡然間恍惚起來,腦海里閃過零星的片段,忽而是那天虞無疾在天坑底下找她的樣子,忽而又是他在可汗王帳里擋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忽而又是虞老夫人的那些話。
腦子一團(tuán)亂麻。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開了口:“我們只是交易?!?/p>
虞無疾沉默片刻,忽然抓著陸英的手貼在了自己胸膛上:“你可以這么想,但我做不到,我想對你好,我想護(hù)著你?!?/p>
陸英再次陷入沉默,她本能地在懷疑這話有幾分真誠,若是假的又有什么目的。
可腦??湛杖缫玻鞠氩怀鰟e的理由來。
利益勾連本就比情愛更牢固,尤其是在居定侯出現(xiàn)之后,這點(diǎn)勾還連成了她的保命符,虞無疾也深知這一點(diǎn),對方清楚,除了和他合作,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走,他實在沒必要再做別的。
“你別多想?!?/p>
發(fā)頂忽然被人摸了兩下,虞無疾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自愿給的東西,不擔(dān)人情,陸英,你就只當(dāng)我在為自己贖罪,為之前傷害你贖罪。”
陸英驟然抓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那些,偶爾說起,也只會覺得自己當(dāng)時瘋魔了,那么大膽,那么執(zhí)拗。
可原來自己沒那么坦然,此時虞無疾提起,她心里竟仍舊有怒火,有痛苦,有怨恨。
他把她帶上高樓,又將她狠狠推下,那粉身碎骨的滋味,她畢生難忘。
“別再提這些,已經(jīng)過去了,沒必要再說?!?/p>
她咬牙開口,竭力克制著不要發(fā)作。
虞無疾卻不知收斂,低聲再次道歉:“我時常會想那天你看我的眼神,我時常會問自己,怎么會狠得下心看你受傷……”
“我讓你別再提了!”
陸英聲音發(fā)顫,忍耐幾乎到了極限,她不想聽自己的過往,尤其是被虞無疾提起來,不管是他現(xiàn)在是什么心態(tài),什么想法,在她聽來都覺得那像是一場羞辱,一場酷刑。
可虞無疾卻沒有閉嘴,他嘆息一聲:“陸英,我是真的很后悔,當(dāng)初……”
陸英忍無可忍,一口要在他手腕上。
虞無疾身體一繃,尾音變成了一聲悶哼,卻沒有躲開,反而抬起了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陸英的發(fā)頂。
之前的事,陸英從未給過他任何報復(fù)和懲戒,她說她得罪不起,所以她躲著,她忍著,最多只是不理會,可那樣的委屈是消解不了的。
今天總算是發(fā)泄出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