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有瞬間的呆滯,片刻后才回神,無語地看著他。
關(guān)外受傷是常事,商隊里男子居多,她也不能每個人都避諱吧?療傷的時候難免要看見些不該看的,這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虞無疾卻誤會了她的眼神,低下頭嘆了口氣:“行,是我越界了,不該問你這些。”
他勾了勾陸英的手指,“我得去趟登州,殷朔這個人陰險得很,我多留些府衛(wèi)給你,出門千萬小心些?!?/p>
陸英下意識拒絕,“我沒什么要用人的地方……”
“陸英,”虞無疾攥了下她的指尖,截住了她的話頭,“以防萬一。”
他了解居定侯,對方這次沒占到便宜,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對方此次來青州,本就是沖著陸英來的,偏兩人剛剛還起了正面沖突。
“我會盡快回來?!?/p>
虞無疾沒再給她拒絕的機會,抬腳進了內(nèi)室,簡單帶了些貼身的東西就要出門。
單達已經(jīng)在外頭候著了,手里還拿著封信:“主子,京城剛剛送過來的?!?/p>
“誰寫的?”
“沒說?!?/p>
虞無疾眼神變幻一瞬,隨手拆開了信,目光自上頭一掃,冷笑出聲:“這是威脅我呢。”
單達湊過來看了一眼,信寫得很委婉,但通篇都在提醒他還有家人,單達啐了一口:“什么東西,也敢在主子面前蹦跶?!?/p>
“來,送回去給皇上,說有人威脅我,再把災情報上去,撥些賑災糧下來。”
單達抱拳應聲,很快喊了信使過來,虞無疾猶豫片刻,又轉(zhuǎn)身回去了。
陸英低頭在看桌子上幾位姑娘寫的鋪子謀劃,半分送他出門的意思都沒有,聽見腳步聲才抬眸看過來:“怎么又回來了?是不是落下東西了?”
虞無疾搖了下頭,“就是忽然想起來囑咐你一句,我不在府里,你把日升喊回來……實在不行——”
他頓了頓,話里滿是不情不愿,“蕭棲時也成?!?/p>
陸英有些詫異他會說這個,難道居定侯真的敢對使衙署動手?
“少師放心,我會看顧好府里?!?/p>
虞無疾一頓,有些無奈,她知不知道府里她最危險?可他不敢多說,怕陸英又往歪處想,可不說又放心不下。
“少師還有別的囑咐嗎?”
陸英拿著手里的書稿,見虞無疾遲遲不開口,催促似的問了一句,虞無疾回頭看了眼長長的路,這么遠,且要走上一會呢,若是陸英能送他過去,那就還有開口的機會。
他指尖輕輕一蜷:“要不你……”
凌厲的寒風呼嘯而過,虞無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沒什么了,你照看好自己。”
他勾了下陸英的手指,轉(zhuǎn)身走了。
陸英站在門內(nèi)看了一眼,總覺得他剛才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夫人,”月恒湊過來,“您不去送一送嗎?”
陸英搖頭,這本就是虞無疾的院子,他進出哪還用自己去送?
她轉(zhuǎn)身繼續(xù)去看桌子上的書稿,月恒嘆了口氣,也沒多言。
風勢越來越大,吹在臉上刀子一樣。
“今天這風可了不得?!?/p>
單達抬手抹了把嘴,將不知道什么時候吹進嘴里的干草吐了出來,一抬頭卻見虞無疾正坐在馬背上出神,他催馬靠近了些:“主子,想什么呢?”
“我還是不大放心,你說,我把他綁起來,讓他安生幾天怎么樣?”
單達豎起了大拇指:“主意是個好主意,但居定侯身邊都是人?!?/p>
虞無疾也想到了這一茬,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韁繩一抖,朝城門去了。
到城門口的時候,幾個府衛(wèi)已經(jīng)押著登州暴亂的的縣令候著了。
單達擰著身子到處看,見實在沒有其他人,不由皺眉:“主子,帶的人少了點吧?”
虞無疾不以為意:“那都是百姓,又不是真的逆賊,帶多了人干什么?”
話雖如此,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單達嘆了口氣,有心想勸,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人被留在了哪里,勸了也白勸。
他索性閉了嘴,跟著他一路往登州去。
從齊州府過去,至少需要一天功夫,眾人換馬不換人,生生將時間縮短了三個時辰,到地方的時候,天色蒙蒙亮,單達捂著又疼又癢的大腿,姿勢古怪地走過來:“主子,這就是登州,歇歇再進城吧?!?/p>
虞無疾沒再堅持,縣衙都被打砸了,現(xiàn)在的城里徹底失去了制約,要么是一片混亂,要么就是空無一人,哪種都不太好應對。
“休息一刻鐘?!?/p>
眾人長出一口氣,紛紛下馬,縣令被顛簸得沒了半條命,肥胖的身體幾乎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單達的腿只是不舒服,他雙腿間卻已經(jīng)被磨出了血,衣裳被暈紅了一大片,瞧著像是剛受了宮刑,疼得他都不敢用手去捂,只能不停地呻吟慘叫。
“閉嘴,你還有臉喊?”
單達呵斥一聲,嫌惡溢于言表,縣令不敢再出聲,卻又忍不住,只能窩在地上小聲哼哼。
“什么動靜?”
虞無疾忽然開口,單達一指縣令:“他在這哼唧呢?!?/p>
虞無疾眉頭緊皺,耳廓很明顯地動了動,隨即霍地轉(zhuǎn)頭,朝城門看了過去,地面灰塵顫動,風中隱約還有嘈雜,他意識到了什么,低喝一聲:“躲起來?!?/p>
府衛(wèi)動作迅速,立刻牽馬躲避。
可那縣令本就肥胖,掙扎了幾下都沒能爬起來,府衛(wèi)只能上手去拖,那縣令卻掙扎著想跑。
單達氣的罵了一聲,開口催促:“打暈他,快!”
府衛(wèi)下手狠辣,一個手刀就把人劈暈了過去,可還是來不及了,城門被轟然打開,衣衫破爛,群情激奮的難民從里頭沖了出來,直奔他們而來。
眾人顯然恨那縣令入骨,哪怕天色晦暗,他們?nèi)耘f一眼就認了出來,怒道:“狗官在這里?!?/p>
府衛(wèi)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耳邊卻忽然炸響了一聲爆喝:“交給他們,都退下!”
府衛(wèi)回神,慌忙后退,將縣令扔在了原地,災民群起攻之,扛著鋤頭鐵鍬,一下下的死命毆打,剛剛被打暈過去的縣令很快清醒過來,爆發(fā)出了慘烈的哀嚎。
但不過片刻,那動靜就消停了,等災民散開,縣令已經(jīng)不見了影子,他方才的位置,只剩了一灘碎肉。
災民齊齊抬頭看了過來,幾乎每個人臉上手上都沾了血,看過來的目光滿載著陰毒和仇恨。
饒是府衛(wèi)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此時也被這幅場面驚得寒毛直豎,遍體生寒。
單達攥緊了發(fā)顫的手,上前一步:“各位,這縣令想跑,是我們抓回來的……”
“狗官!殺了狗官!”
難民中陡然響起一聲叫罵,隨著這聲音響起,一眾難民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嘶吼著朝著幾人沖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