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僵在原地一時沒敢再上前。
陸英卻被這斗篷裹得動彈不得,她連忙搖頭:“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
虞老夫人卻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jī)會,一口就打斷了她的辯解,還將斗篷裹得更緊了些,又朝身后看了一眼,下人連忙送了東西過來,有抹額,有護(hù)手,連手爐都用了兩個。
陸英只覺得自己被裹得密不透風(fēng),連身邊的雪都感覺不到了,一層暖意自掌心的手爐游走全身。
她心存感激,可這副樣子實在不好動作,只能開口:“老夫人,這衣裳貴重,在這種地方穿戴實在是糟蹋,而且我當(dāng)真不冷?!?/p>
她說著伸手去摸老夫人的手,將自己被手爐烘得熱燙的掌心附在對方手背上,試圖以此讓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說謊。
虞老夫人卻一把將她的手塞回了護(hù)手里:“別亂動,待會露了風(fēng),要得風(fēng)寒的?!?/p>
“別愣著了,趕緊置辦?!?/p>
話音落下,她又朝身后喊了一聲,聲音嘹亮清透,在清晨寒冷安靜的城門口,聽得人精神一振。
府衛(wèi)連忙上前,動作利索地拉起了帳子,雖然看著不大,內(nèi)里卻五臟俱全。
座椅炭盆俱全,還吊了個水壺煮茶,連邊邊角角都用草席擋了風(fēng),眾人還一件件地往里頭搬東西。
圍觀的周夫人幾人看得目瞪口呆。
周家兒媳忍不住開口:“母親,這怎么和蘇氏說得不一樣?這虞老夫人看著很喜歡陸英啊?!?/p>
周夫人也有些驚疑不定,但很快就搖了搖頭,“不可能,陸英是什么人?整天拋頭露面,混在男人堆里,還和自家男丁爭家產(chǎn),這般傷風(fēng)敗俗的人,虞老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
“可是……”
看著面前熱火朝天的情形,幾人都有猶豫,她們心里鄙夷陸英,可若是她真的有本事留在虞家,那她們也得罪不起啊。
“我看老夫人這就是做給外人看的。”
周夫人嘴硬開口,說著往前走了兩步。
陸英沒顧得上理她們,因為她很快意識到這棚子是給自己搭建的,既受寵若驚,又很有些詫異,虞老夫人的性子,可不像是這樣講究的,不遠(yuǎn)處就有馬車,哪用得著特意給她搭個帳子?
她覺得不對,又不好當(dāng)眾問出來,只好委婉拒絕:“老夫人,圍著鍋灶是不冷的,不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雪天路滑,您快回去吧?!?/p>
“就是搭個棚子,哪里算大費(fèi)周章?”
虞老夫人態(tài)度十分堅決,“施粥是你有善心,可咱們也不能明知道身體不好,還去嗆那煙塵氣,善心也不是為了讓自己遭罪?!?/p>
她說著朝忙碌的府衛(wèi)催了一句:“快著些,夫人要凍壞了。”
周夫人聽出那話里的疼惜來,眼皮子突突直跳,雖然不甘心陸英這樣的人竟然能真的被虞家接受,可也不敢再陰陽怪氣。
她壓下心里的不痛快,堆起滿臉的笑來,上前見禮:“哎呀,這不是虞老夫人嗎?天寒地凍的,您怎么親自來了?”
她看了眼陸英,拿出一副長輩的姿態(tài)來教導(dǎo),“夫人到底是年輕,以后施粥這種小事就不要驚動長輩了。”
陸英心下嫌惡,她如何做事,用得著周夫人來教?
倚老賣老,恬不知恥。
可顧忌著虞老夫人在場,待會兒還要施粥,她也不好發(fā)作,便只當(dāng)作沒聽見,懶得理會。
“英兒?!?/p>
身邊忽然響起一聲輕喚,那熟悉的兩個字,聽得陸英一怔,一瞬間竟恍惚起來,好一會兒才回神,朝身旁看過去。
虞老夫人正看著她,神情十分誠懇道:“這人是誰呀?和咱們家很熟嗎?”
陸英呆了呆,下意識想說昨天這人才拜訪過使衙署,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虞老夫人雖出身農(nóng)戶,可行事卻極有分寸,即便真的不認(rèn)識,也不可能當(dāng)眾說出來。
這般舉動,倒像是故意的。
她看了眼虞老夫人的臉色,很快確認(rèn)了自己的想法沒錯,因為老太太眼底帶著厭煩,顯然不光認(rèn)識周夫人,還十分不待見。
“老夫人貴人多忘事,”
周夫人尷尬開口,指尖緊緊捏著帕子,“咱們昨天才見過的,妾身還給您講了外頭的趣事,您聽得很高興的?!?/p>
虞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怒氣,那是外頭的趣事嗎?說哪家的女兒不孝,和弟弟爭家產(chǎn),最終逼得父母斷親,將她逐出家門。
若不是早就聽虞無疾提起過陸英和陸家的糾葛,她還不知道這人當(dāng)著她的面編排她家的孩子。
“年紀(jì)大了,不記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p>
虞老夫人淡淡開口,聽得周夫人牙關(guān)一緊,面上熱燙,只覺得臉面被踩在了地上摩擦。
“許是昨天去的人太多了?!?/p>
周家兒媳開口打圓場,上前扶住了周夫人,低聲勸她回去,周夫人也知道得罪不起虞家,開口就要告辭,虞老夫人卻忽然留了人。
“既然都來了,就陪我們說說話吧。”
身旁的帳子已經(jīng)搭好了,在清晨昏暗的天光下,帳子里炭盆的火光透著誘人的暖意。
周夫人等人一直養(yǎng)在內(nèi)宅,沒吃過苦,這冷不丁在城門口凍了一早上,早就覺得四肢發(fā)麻,眼下有個暖和去處,誰都沒有拒絕。
只有陸英忍不住看了眼虞老夫人,有些拿不準(zhǔn)她是怎么想的,莫非自己方才那一眼看錯了?
虞老夫人其實并不討厭她們?
她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卻并未開口反駁,哪怕這些人的一舉一動都是小人行徑,她心里厭惡至極,也不會當(dāng)眾駁老夫人的面子。
她抬手扶著老夫人進(jìn)了帳子。
帳子一掀開,暖氣撲面而來,周家兒媳連忙服侍著周夫人解了斗篷,陸英也抬手去給虞老夫人脫大氅,卻被老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摁著坐在了爐火旁。
“又不是沒有下人,伺候人的話哪用你來?我們虞家娶媳婦,那可不是來磋磨的?!?/p>
陸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照料長輩算哪門子的磋磨。
她開口要解釋,虞老夫人卻根本不聽,只轉(zhuǎn)頭看向身后,幾位夫人都僵在了原地,周家兒媳手里還拿著周夫人的衣裳,一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周夫人尷尬地笑了笑:“這,老夫人真是寬厚?!?/p>
虞老夫人抓著陸英的手拍了拍:“也不是我寬厚,是我家這孩子性子太軟,你說這人都編排到頭上了,也不理會,按我的性子,就該脫了鞋底,照著嘴打,打爛了才好呢?!?/p>
幾人臉色僵硬,神情肉眼可見的難看下去。
這說的是她們吧?
剛才虞老夫人還說不認(rèn)識他們,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就指著她們的鼻子罵,昨天的事她哪里是忘了,這分明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件事她們不能接受,陸英性子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