鵅高大的影子在門口停下了,卻遲遲沒有轉(zhuǎn)身的意思。
陸英扶著門框,心頭一點點涼下去,一股嘲諷卻涌了上來,她剛才是瘋了吧,竟然開口發(fā)出了邀請,她明明知道,虞無疾現(xiàn)在對她早已和之前不同,竟還沒記住教訓。
指尖一點點摳進門框里,陸英摁著心口,強行將所有情緒都壓下去。
“少師慢……”
男人抬腳進了門,陸英的話停在了嘴邊,他進來了。
她連忙讓開路,卻忘了自己力不從心,慌亂中險些跌倒,一只手連忙伸過來扶住了她。
那只手很眼熟,陸英一眼就認了出來。
虞無疾年幼時候務農(nóng),后來從軍苦練,手上都是繭子,摸到人身上刺刺麻麻的疼,她沒有抬頭,只借力站穩(wěn)了身體,掩飾般側(cè)頭看向外頭:“上茶?!?/p>
見她站穩(wěn),虞無疾便收回了手,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來,趁機打量了陸英兩眼。
大約是心情已經(jīng)平復了些的緣故,她的臉色雖然仍舊不好看,精神卻好了些,那么站著已經(jīng)沒了先前搖搖欲墜的樣子。
只是仍舊看得人揪心。
“你也坐?!?/p>
他開口,嗓子有些干,腦海里想的都是該怎么拿捏分寸。
“少師今天怎么會過來?”
陸英斟酌著開口,她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唯恐弄巧成拙。
可這句話,卻精準堵住了虞無疾的話,他來還能是為了什么?
自然是怕又有人來鬧騰她。
對外人,陸英有的是手段,可對骨肉至親……
可這話必然不能說出口,一時竟有些語塞。
“少師用茶?!?/p>
月恒剛好端了茶來,打斷了因為虞無疾想不出理由而有些凝滯的氣氛。
小丫頭話里多了幾分殷勤,顯然是因為他又請走了陸夫人一回而生了感激,“這是姑娘從外頭帶回來的茶,聽說南邊現(xiàn)在都時興這般泡茶?!?/p>
虞無疾趁勢低下頭,端起杯盞啜了一口。
那茶里加了陳皮,味道倒是新奇。
只是他出身農(nóng)桑,不通文雅,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便只是點頭:“很好?!?/p>
“少師若喜歡,我讓人送些去使衙署?!?/p>
陸英低聲開口,說道后面聲音有些抖,大約是又要咳嗽,卻被她壓了下去。
虞無疾卻聽得替她難受:“我不講究這些,都一樣喝,你就別折騰了?!?/p>
他起身要走,“你歇著吧?!?/p>
陸英也跟著站了起來,心里明知道邀請他入內(nèi)已經(jīng)算是犯了虞無疾的忌諱,可這一刻竟還是想多留他片刻。
只是到底理智占了上風,她克制著沒有開口,只站在門邊,靜靜看著他走遠。
秋日的風冷,月恒怕她站在風口上著涼,連忙勸了一句:“姑娘,人已經(jīng)走了,歇著吧?!?/p>
陸英又看了一眼虞無疾離開的方向,這才回了屋子:“老爺?shù)氖驴捎芯€索?”
“奴婢讓人查著呢?!?/p>
陸長清傷得那么厲害,定然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要查出來本該不難的,可奇了怪了,碼頭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那么多人,卻愣是個個都說沒看見,給多少銀子都不改口。
再加上陸夫人三五不時的鬧騰,她也沒精力盯著,明知道這件事背后必定有人掌控,卻一點實證都沒有。
陸英沒再言語,她其實也知道月恒忙碌,沒心力去查,可就是莫名地想問。
現(xiàn)在得了結(jié)果,也該消停了。
罷了。
未必就真的是有人要替她出氣;興許這本身就單純的只是個針對陸家的陰謀。
她垂下眼睛,暫時將這茬壓了下去,房門卻被敲響了,說有人來找月恒,月恒匆匆而去,一盞茶后滿臉喜色地回來了。
“姑娘,查出來了?!?/p>
陸英一怔,忽然就查出來了?
“得虧姑娘你平日里行善積德,沒少救濟那些乞丐,方才來的就是常在云霄樓蹭吃的小乞兒,知道咱們在查那天的事,就趕緊來送消息,那天他在碼頭上溜達,正好看見老爺過去了?!?/p>
陸英呼吸一滯,卻仿佛有什么預感一般,心臟一點點提了起來。
“他說那天看見好些官老爺圍住了碼頭,就逼著老爺干苦力,一停下來就厲聲呵罵,嚇得老爺肝膽欲裂,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了那副樣子,還說那是官府秘事,百姓不得胡言,所以奴婢讓人問了一圈,都沒人敢開口?!?/p>
陸英攥緊了帕子,月恒眼睛亮起來:“可小乞兒認得那些人的衣裳,姑娘,那都是使衙署的府衛(wèi)?!?/p>
除了虞無疾,再無人能動用的府衛(wèi)。
高高提起的心,重重落了地,明明無聲,卻又震耳欲聾,陸英靠在床頭閉上了眼睛,鼻梁卻只覺得酸澀難忍。
她想起昨天虞無疾的去而復返,想起他三番兩次的解圍,想起他剛才的躊躇許久后的受邀,心頭那被強壓下去的不甘心再次涌了上來。
她要怎么信他當真無心?
“月恒,”她低聲開口,“你說,我能不能再試一次?”
月恒短暫的遲疑過后用力點了點頭,她不知道那么許多,只覺得陸英這時候能不把注意力放在陸夫人身上就是好事。
她抓住陸英的手:“姑娘想做就去做,奴婢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