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撕破夜幕,將燕京城從沉睡之中喚醒。
晨曦透過寬大的玻璃,撒在孫啟盛裝修豪華的辦公室內,可這日光卻并未帶來溫暖,根本驅散不了那凝如實質的焦灼和不安!
孫啟盛,就在這寬大的辦公桌后頭枯坐了一夜。
平日里他最享受的老板椅,這一夜仿佛生出了無數(shù)的針氈,讓他始終坐立難安。
桌上的煙灰缸早已堆滿如小山,埋葬著他此刻的鎮(zhèn)定。
賀哥還沒回來!
昨夜十一點出去,至今……
九個小時!
一夜未歸!
這絕不可能,也絕不會發(fā)生。
孫啟盛了解賀小兵。
這個人,是他手里最鋒利也最懂得隱藏在利刃,從未失手。
而他,更有個恐怖的背景,他是先生的人。
在先生手里,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臟活。
不說別的,經驗,那絕對是燕京城里做臟活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這樣的人,幾乎沒有出現(xiàn)過任務完成后沒有第一時間復命的情況!
如果有,那只有一種可能!
賀小兵栽了!
如果只是行動受阻或者失敗,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也會在很快就傳回消息!
可是現(xiàn)在……
沒有!什么都沒有!
沒有失敗的消息,也沒有賀小兵的人!
孫啟盛心里,那絲脫離了掌控的不祥預感逐漸濃厚,悄無聲息的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再度看了看表,快步走到窗邊,一把將半掩的窗簾拉開,俯瞰著逐漸蘇醒的街道,試圖從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海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惜!
看了許久,他也只看到模糊的喧囂,并沒有看到賀小兵英雄般歸來的影子!
他沒回來,但必須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孫啟盛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激動,猛地回身抓起桌上的電話,準備叫廠里的保衛(wèi)科長,立刻帶人去一趟李向南的制藥廠,在那附近觀察一下,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可就在他準備撥號的時候。
嘭!
辦公室的門被粗暴的撞開,孫一平這個心腹科長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還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你特么搞什么……”孫啟盛嚇的一抖,張口就要大罵。
“老板,不……不好了……工商的人來了……說我們涉嫌不正當競爭和商業(yè)欺詐……還說我們惡意針對同行進行陰謀破壞……現(xiàn)在要封存我們的所有賬目,以待查驗……”
???
孫啟盛的腦子嗡的一下,仿佛被鐵錘砸中。
他張了張口,硬生生把剛才要罵出去的收回,正要詢問兩句憑什么。
就見另一個手下孫旺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踉蹌著撲到門上。
他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哭腔,見到孫一平和孫啟盛像是找到主心骨。
“不好了,老板……環(huán)??频娜说搅恕瓗е麄兙o急檢測報告……說我們旗下三個藥廠的排污出現(xiàn)了嚴重的超標……危害了公共安全……根據(jù)去年出臺的環(huán)保法……要我們立即停產接受調查……”
孫啟盛的身子晃了晃,有些難以置信。
怎么會?
工商局的工作他理解,畢竟針對李向南的事情可能暴露,可是環(huán)保科的人……
自己明明偽裝的很好的,除了自己廠的人,還有誰會知道自己偷排污水?
自從去年查過自己一次之后,整個廠都小心更小心了啊!
“老板……”
就在孫啟盛滿肚子疑惑的時候,忽然財務科的科長也幾乎是癱軟在門口,有氣無力道:“老板……”
“你特么又是什么事情?”孫啟盛氣不打一處來,胸腔里的怒火跟巖漿似的突突突的往外冒。
“老板,稅務局來人了,稽查科的仇科長帶隊上樓了,說舉到實名舉報,我們近幾年偷稅漏稅證據(jù)確鑿……而且數(shù)額巨大,要我們……”
轟!
后面的話孫啟盛沒聽進去,他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如同早就蓄勢待發(fā)的雷霆,一道跟著一道,精準狠辣的劈在他的頭上。
這些平日里他無比敬畏努力維持關系的部門,竟然在同一時間,像是約好了似的,在今早如同天兵一般降臨!
這怎么回事?
孫啟盛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半天才明白過來!
這特么哪里是巧合,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同步發(fā)動的總攻!
幕后黑手,是李向南!
只能是李向南!
賀小兵一夜未歸,肯定是特么的栽了!
而李向南的反擊,根本沒有局限于只搞定賀小兵,他利用賀小兵被抓的這個時間差,調集了所有他能夠調動的力量,在他孫啟盛所有注意力全在賀小兵身上的時候,在他最猝不及防精神最疲憊的時候,發(fā)動了全方位的致命絞殺!
“螳螂捕蟬,黃雀……”
孫啟盛喃喃自語,終于明白了這句話血淋淋的含義。
他以為自己是那個隱藏在背后運籌帷幄的獵手,可是到頭來,自己卻成了別人圍獵的螳螂!
李向南,那個他起初并未放在眼里的年輕人,不僅看穿了他所有的陰謀,更是將計就計,布下了這個讓他萬劫不復的死局!
恐慌!
驚悚!
不安!
這些情緒如同冰水一般灌透了孫啟盛的四肢百骸。
他看著如喪考妣的手下,聽著嘩啦啦響在走廊里的腳步聲與阻擋他們的呵斥聲痛罵聲,知道自己經營多年的商業(yè)帝國,正在以他難以想象無法招架的速度,土崩瓦解!
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不!
不能坐以待斃!
孫啟盛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猛的站起來,撲到桌前,抓起那部電話,顫抖的快速搖了出去。
“喂!”
還沒等到接通,孫啟盛就一遍遍的喂起來,終于等到里頭傳來那個熟悉的平靜聲,他趕緊道:“先生,出事了出事了!”
那一頭的聲音依舊平靜,此刻還多了一絲淡漠,“什么事?”
“李向南,是李向南!先生,他設計了陰謀把賀小兵折進去了!現(xiàn)在工商稅務環(huán)保全來了,我……”孫啟盛的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恐懼和扭曲。
“我早告訴過你!”
可孫啟盛的話立即被對方打斷了。
“做事情要干凈,要小心,李向南不是一般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現(xiàn)在……”
“出了事情!”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甚至帶著一絲決絕的切割意味,“后果你知道的,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
孫啟盛如遭雷擊,全身血液也仿佛在這一刻被凍住。
他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被拋棄了!
像一枚已經用過的棋子,就這么被當成了累贅,當做了一個棄子!
“先生,不,你不能這么無情啊……”孫啟盛咆哮起來。
嘟嘟嘟!
可是,回應他的,只有電話里冰冷而決絕的忙音。
當啷!
電話從孫啟盛手中滑落,砸在波斯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僵在原地,臉上肌肉抽動,將最后一絲血色抽的干凈。
外部的圍剿固然可怕,可自己背后人的拋棄更令人絕望。
嘭!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幾個穿著制服的同志走進來,為首的人亮了亮證件,“孫啟盛同志,請你配合調查!”
孫啟盛全身一抖,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稅務局的。
可是。
烏拉烏拉烏拉!
外頭又恰如其分的響起了公安的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