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法委辦公樓的清晨,帶著幾分初夏的微涼。
沈青云推開辦公室門時,墻上的掛鐘剛指向七點半,金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在深棕色的辦公桌上鋪了一層暖光,桌上那盆綠蘿的葉片上還掛著清晨的露珠,透著一絲生機,卻沒能驅(qū)散沈青云眉宇間的凝重。
他剛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就“叮鈴鈴”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急促。
沈青云心里咯噔一下,這個電話,只有省委辦公廳或胡長河的秘書才會打,這么早來電,必然是急事。
“沈書記,我是李文赫?!?/p>
電話那頭傳來胡長河秘書李文赫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急促的聲音:“中紀委的專案組已經(jīng)連夜抵達西川了,胡書記讓您馬上到省委一號會議室開會,越快越好。”
“中紀委專案組?”
沈青云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聽筒,心跳瞬間加快:“李秘書,知道專案組帶隊的是誰嗎?”
“是中紀委常務(wù)副書記唐生明同志,凌晨三點到的,直接去了省委招待所?!?/p>
李文赫的聲音壓得很低,對沈青云說道:“胡書記已經(jīng)在會議室了,肖省長、謝副書記他們也都到了,您趕緊過來吧。”
掛了電話,沈青云沒有絲毫耽擱,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路過外間辦公室時,秘書陳陽剛端著茶杯進來,看到他急匆匆的樣子,連忙問:“沈書記,出什么事了?”
“中紀委來了,去省委開會。”
沈青云腳步?jīng)]停:“你把李政和案還有趙立斌的相關(guān)材料整理好,送到省委一號會議室,讓趙鳳軍在樓下等我?!?/p>
“好的沈書記,我馬上辦!”
陳陽不敢怠慢,放下茶杯就沖進檔案室,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
中紀委連夜入川,必然是沖著趙立斌來的,這案子終究還是鬧到了中央層面。
沈青云快步下樓,趙鳳軍早已把黑色奧迪車停在樓前,引擎預(yù)熱完畢,車燈還亮著。
看到沈青云,他立刻下車打開后座車門,眼神里帶著警惕:“沈書記,直接去省委?”
“對,快點?!?/p>
沈青云彎腰坐進車里,靠在后座上,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里瞬間閃過這半個多月的經(jīng)歷:從李政和滅門案的震驚,到發(fā)現(xiàn)扶貧款挪用的疑點,再到揪出葉守政、趙立國,最后查到常務(wù)副省長趙立斌。
每一步都像在走鋼絲,現(xiàn)在中紀委來了,既是壓力,也是底氣。
車子駛離政法委大院,朝著省委方向疾馳。
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早點攤的熱氣裊裊升起,晨練的老人在路邊散步,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可沈青云知道,西川的政壇,即將迎來一場劇烈的震動。
“沈書記,中紀委親自來,是不是說明李政和的案子……”
趙鳳軍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青云睜開眼,看向窗外:“說明中央重視,也說明這案子不簡單。有些人不是我們能隨便動的,有中紀委在,才能徹底查到底?!?/p>
他的聲音很沉,心里卻松了口氣,有中紀委牽頭,那些潛在的阻力,終于可以少一些了。
車子很快駛進省委大院,門口的哨兵比平時多了兩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進出的車輛。
沈青云下車時,正好碰到省紀委書記馮文生,他手里抱著一摞厚厚的材料,臉色嚴肅,看到沈青云,快步走了過來:“青云同志,中紀委的人已經(jīng)在會議室了,唐書記親自帶隊,看來是要動真格的。”
“早該動真格了。”
沈青云點點頭,和馮文生并肩走進主樓,隨口說道:“李政和全家不能白死,那些被挪用的扶貧款,也得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兩人沿著深紅色的地毯走上三樓,遠遠就看到一號會議室門口站著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陌生男子,身材挺拔,眼神銳利,看到他們過來,微微頷首,顯然是中紀委的工作人員。
沈青云心里清楚,從這一刻起,這場戰(zhàn)役的指揮權(quán),已經(jīng)交到了中紀委手中。
………………
推開一號會議室的門,一股肅穆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間能容納五十人的會議室里,此刻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煙霧繚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緊張。
主位上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面容威嚴的老人,穿著一身深藍色中山裝,眼神銳利如鷹,正低頭翻看著桌上的材料,正是中紀委常務(wù)副書記唐生明。
他左手邊坐著胡長河,眉頭緊鎖,手指夾著一支煙,卻沒點燃,右手邊是省長肖志勇,臉色凝重,手里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什么。
省委副書記謝東南坐在肖志勇旁邊,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桌上的材料,時不時嘆口氣。
省公安廳的廳長張宏圖已經(jīng)坐在了側(cè)面的位置,看到沈青云進來,張宏圖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坐在自己旁邊。
沈青云輕手輕腳地坐下,剛拿起桌上的水杯,胡長河就開口了:“人都到齊了,那我們開始吧?!?/p>
他看向唐生明,語氣恭敬:“唐書記,介紹一下,這位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沈青云,李政和案的主要負責(zé)人之一?!?/p>
唐生明抬起頭,目光落在沈青云身上,眼神銳利如刀,像是要把他看穿。
沈青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他問心無愧,這半個多月,他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
“青云同志,辛苦了。”
唐生明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緩緩說道:“我聽說,是你最先發(fā)現(xiàn)趙立斌涉案的疑點?”
“是我和馮書記、張廳長一起發(fā)現(xiàn)的?!?/p>
沈青云沒有居功,直接說道:“主要是省公安廳的同志排查通話記錄時,發(fā)現(xiàn)了趙立斌使用省委座機與葉守政聯(lián)系的線索?!?/p>
唐生明點點頭,沒有再追問,而是看向馮文生問道:“老馮,你先把趙立斌的涉案情況介紹一下吧,重點說證據(jù)?!?/p>
“好的唐書記?!?/p>
馮文生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材料,走到會議室前方的投影幕布前,打開了投影儀。
屏幕上首先出現(xiàn)的是葉守政的通話記錄截圖,馮文生用激光筆指著其中一條:“各位領(lǐng)導(dǎo),這是葉守政去年五月到今年五月的通話記錄,其中與這個未實名登記的神秘號碼通話十七次,每次都在深夜,時間不超過三分鐘。”
他切換到下一張幻燈片,是省委辦公廳的座機通話記錄:“我們排查后發(fā)現(xiàn),這個神秘號碼除了與葉守政聯(lián)系,還與兩個號碼通話過,一個是青風(fēng)縣南山鄉(xiāng)黨委書記趙立國的辦公室座機,另一個是省委辦公廳的內(nèi)部座機。通過監(jiān)控和證人證言,我們確認,使用這部省委座機的,正是常務(wù)副省長趙立斌?!?/p>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只有馮文生的聲音和激光筆的“紅點”在幕布上移動。
唐生明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更關(guān)鍵的是資金流向。”
馮文生切換到銀行流水截圖,繼續(xù)說道:“葉守政的小舅子控制著一家空殼公司興盛建材商行,這家公司在去年五月收到趙立國通過其子趙宏偉公司轉(zhuǎn)賬的五百萬,隨后分三次,將其中四百萬轉(zhuǎn)入另一家空殼公司省城宏業(yè)商貿(mào)有限公司。我們查到,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是趙立斌的侄子趙磊?!?/p>
“趙磊的公司,去年中標了青風(fēng)縣產(chǎn)業(yè)園區(qū)的項目,而這個項目的啟動資金,正是南山鄉(xiāng)被挪用的扶貧款中的一部分。”
馮文生的聲音越來越沉,緩緩說道:“也就是說,趙立斌利用分管鄉(xiāng)村振興的職權(quán),通過葉守政、趙立國,將扶貧款挪用給自己的侄子,形成了一條‘扶貧款-空殼公司-私人腰包’的利益鏈條。”
投影幕布上出現(xiàn)了李政和的工作筆記照片,馮文生的聲音帶著一絲沉痛:“李政和在調(diào)查南山鄉(xiāng)扶貧款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興盛建材與宏業(yè)商貿(mào)的關(guān)聯(lián),并在筆記中寫下了疑問。我們有理由相信,李政和已經(jīng)觸碰到了趙立斌的核心利益,所以趙立斌才會指示葉守政、趙立國,對李政和下了殺手?!?/p>
說完,馮文生關(guān)掉投影儀,回到座位上。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唐生明拿起桌上的煙,肖志勇連忙遞過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
煙霧繚繞中,唐生明的臉色顯得更加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