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w七月初的羊城,熱浪像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把整座城市裹得發(fā)燙。
省公安廳十樓的大會議室里,中央空調(diào)的出風口嗡嗡作響,吹出來的涼風卻壓不住滿室的凝重。
長條會議桌兩側(cè),坐滿了身著藏藍色警服的人,肩章上的橄欖枝、四角星花在頂燈下發(fā)著冷光,沒人交頭接耳,只有指尖翻動文件的沙沙聲,偶爾夾雜著鋼筆劃過紙張的脆響。
今天參加這個會議的,是粵東公安系統(tǒng)最有權(quán)力的一批人,各個地市的公安局長全都出現(xiàn)在了這里。
沈青云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時針剛卡在上午九點整。
他的警服熨得筆挺,領(lǐng)口的風紀扣系得嚴絲合縫,手里攥著份折疊整齊的會議提綱,封皮上“全省公安系統(tǒng)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工作部署”幾個字,是他昨晚用紅筆親手寫的,墨跡還帶著幾分溫潤的光澤。
前一夜他在辦公室改到凌晨兩點,把何卓曉匯報的“粵東黑惡與港島勾連”線索逐字核對,連刑偵總隊摸排到的地下賭場位置、網(wǎng)安支隊截獲的聊天記錄關(guān)鍵詞,都在提綱旁標了密密麻麻的注腳。
他很清楚,今天坐在這里的都是公安系統(tǒng)的自己人,不用講虛話,要的就是直擊問題、拿出實際辦法來。
“省長?!?/p>
“省長?!?/p>
眾人紛紛站起身,對沈青云的到來表示歡迎。
畢竟這位可是副省長兼公安廳長,是整個粵東公安系統(tǒng)的一哥,警號可是一號。
“都坐吧。”
沈青云擺擺手,走到主位坐下,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參會的有省廳常務(wù)副廳長何卓曉、分管刑偵總隊的副廳長黃向陽、分管網(wǎng)絡(luò)安全、出入境管理的副廳長尚久華等等省公安廳黨組成員,還有全省二十一個地市的公安局長,每個人面前都攤著厚厚的偵查材料,最上面放著的“涉黑線索登記表”,已經(jīng)被不少人用熒光筆劃出了重點。
“今天把大家叫來,沒有別的事情?!?/p>
沈青云把提綱往桌上一放,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看著眾人淡淡地說道:“何卓曉同志上周給我匯報,說入夏后粵東的黑惡勢力有抬頭跡象,還跟港島那邊的幫派掛上了鉤。這不是小事,是在咱們公安的眼皮子底下搞事,要是壓不住,老百姓要戳咱們脊梁骨,咱們自己也對不起這身警服?!?/p>
聽到沈青云的這句話,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驚訝的看著沈青云,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他抬了抬手,示意何卓曉發(fā)言。
坐在左手邊的何卓曉立刻起身,手里的平板電腦亮起來,屏幕上是刑偵總隊整理的PPT文件:“各位同志,根據(jù)省廳刑偵、網(wǎng)安、出入境三部門聯(lián)合排查,近一個月全省共接到涉黑涉惡有效舉報近一百五十起,較上月環(huán)比增長百分之四十,其中二十八起明確涉及港島黑惡勢力滲透,主要集中在深港、羊城、珠江三市,占比超八成?!?/p>
這個時候,PPT切換到下一頁,出現(xiàn)了兩組監(jiān)控截圖:左邊是深港市羅江區(qū)某居民樓的樓道,三個穿黑色帽衫的男人扛著幾個鐵皮箱,箱角露出半截賭桌的木紋,其中一個男人的脖頸處,有個“和勝和”幫派的紋身。
右邊是羊城青云區(qū)某批發(fā)市場的監(jiān)控,兩個民警正在給攤販做筆錄,攤販指著遠處幾個背影,嘴唇動著,緩緩說道:“就是他們收保護費”。
“深港這邊,和勝和的一個分支上個月剛從港島過來,已經(jīng)在羅江區(qū)、富田區(qū)開了三個地下賭場,還控制了兩個海鮮市場,每個攤販每月收五百到一千的管理費,不交就砸秤、堵門?!焙巫繒缘氖种冈谄聊簧宵c了點,語氣嚴肅的說道:“羊城更隱蔽,新義安的人跟本地閑散人員搭伙,用微信建群組織賭博,把抽水說成群費,把放高利貸說成應(yīng)急周轉(zhuǎn),網(wǎng)安支隊截到的聊天記錄里,已經(jīng)有三個賭客被他們逼得要跳樓?!?/p>
眾多公安局長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尤其是深港和羊城兩地的領(lǐng)導(dǎo),更深表情嚴肅,誰也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線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
“最棘手的是珠江?!?/p>
何卓曉翻到下一頁,出現(xiàn)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拱北口岸附近的小巷里,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正指著一個貨主罵,貨主抱著頭蹲在地上,身邊的紙箱撒了一地。
“這個男人叫阿龍,是港島黑幫的外圍頭目,帶著二十多個人控制了口岸的部分走私渠道,上個月有個貨主不想交過路費,被他們打斷了兩根肋骨,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珠江市局三次布控,都被他的眼線提前通風報信,連人都沒摸到。”
“三次都沒摸到?”
沈青云的目光突然落在珠江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李明啟身上。
李明啟猛地站起身,警帽的帽檐壓得很低,聲音帶著愧疚:“省長,是我們工作不到位。他們的眼線不僅在口岸有,連我們局里的輔警都有被收買的。上次布控前,有個輔警偷偷給對方發(fā)了微信定位,等我們趕到,只抓到兩個放風的小嘍啰?!?/p>
“輔警被收買,查了嗎?”
沈青云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節(jié)奏不快,卻讓會議室的氣氛更沉了。
“查了!已經(jīng)開除了三個,都移交紀檢組審查了!”
李明啟的臉漲得通紅,滿臉愧疚的說道:“我們還重新梳理了全局的輔警隊伍,重點查跟社會人員有頻繁接觸的,保證不會再出這種內(nèi)鬼?!?/p>
“不是保證,是必須。”
沈青云的語氣緩和了些,表情嚴肅的看著眾人說道:“公安的隊伍,不管是正式民警還是輔警,都得是鐵板一塊,不能有任何縫隙讓黑惡勢力鉆。坐下吧,后面聽聽怎么補這個窟窿?!?/p>
李明啟坐下時,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一聲輕響,他低著頭把加強輔警管理五個字重重寫在筆記本上。
他很清楚,沈青云可不是說說而已,這位沈副省長雖然到任的時間不算長,但粵東上上下下都已經(jīng)清楚了,他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真要是自己的工作不到位,說不定沈青云就會讓自己下臺的。
旁邊的羊城市公安局長張瑞明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遞過去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們局有輔警背景審查的模板,回頭發(fā)你?!?/p>
都是公安系統(tǒng)的老同事,知道這會兒不是指責的時候,得互相幫襯著解決問題。
何卓曉繼續(xù)匯報,投影儀上出現(xiàn)了一組數(shù)據(jù)圖表:“從作案手段看,跨境賭博占百分之三十五,欺行霸市占百分之二十八,洗錢占百分之二十二,暴力討債占百分之十五。從受害群體看,個體商販占百分之六十,外來務(wù)工人員占百分之三十,甚至有百分之十是學(xué)生。上個月梅州有個高中生,被人騙去參加線上撲克賽,輸了五萬,還被逼著寫了十萬的欠條,家長報警時,孩子已經(jīng)不敢去學(xué)校了,怕被追債的人堵。”
“學(xué)生都敢動?”
梅州市公安局長周志強猛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濺出來,打濕了面前的材料““我們局怎么沒接到這個案子?”
“報案人怕孩子被報復(fù),只敢匿名舉報,網(wǎng)警總隊是從聊天記錄里順藤摸瓜查到的?!?/p>
何卓曉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現(xiàn)在的黑惡勢力越來越會鉆空子,知道學(xué)生家長怕事,專挑這個群體下手。”
沈青云把目光轉(zhuǎn)向周志強:“志強同志,回去后立刻跟市局的網(wǎng)安、治安部門對接,把匿名舉報的線索捋清楚,先把逼債的人控制住,再跟學(xué)校對接,別讓孩子有心理負擔。公安不僅要破案,還要護著老百姓的安全感,尤其是孩子?!?/p>
“明白,我回去就辦!”
周志強站起身,腰桿挺得筆直:“要是再讓這種事發(fā)生,我自己去紀委做檢討?!?/p>
………………
等何卓曉匯報完,沈青云站起身,走到會議室中間的白板前,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畫了三個醒目的圈:“針對目前的情況,省廳決定,從下周起啟動夏季掃黑除惡公安專項行動,為期三個月,核心就三件事:一是挖根,二是斷流,三是固防。這三件事,都要靠咱們?nèi)」惨粭l心來干?!?/p>
聽到沈青云的話,所有人的臉色都嚴肅了起來。
能坐在這里參加今天這個會議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甚至于不夸張的說,一個個都是人精一樣的存在。
他們很清楚,作為粵東公安系統(tǒng)的一把手,沈青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深意的。
既然在今天這個場合,沈青云能夠提出要在全省范圍內(nèi)展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事情,那意味著,省公安廳這邊,說不定已經(jīng)做了很多調(diào)查工作。
換而言之,如果下面的地市公安局任務(wù)完成的不好,那說不定沈青云是要殺雞給猴看發(fā)飆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省委省政府的領(lǐng)導(dǎo),對沈青云是很支持的,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