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為民沒走,等到了下午,也見到了歸來的王淵。
一輛堆滿精巧木件、竹篾牛車,王淵坐在車頭,王撼山、大虎在兩邊趕牛,也像擋在他兩側(cè)。
“先生!”
好似見了希望,趙為民大叫一聲,快步奔行上去。
四個衙役瞠目。
大老爺見這王少爺反應(yīng),好像他們?nèi)ヒ姶罄蠣敗?br>
王淵跳下牛車,詫異抱拳:“百里先生這是?”
好家伙,橫渠先生也太牛了,拿了他的橫渠四句。
竟讓一個二榜進士,從縣城追到了鄉(xiāng)下。
“不敢在先生面前稱先生!”
趙為民一側(cè)身,抱拳行了一禮:“此來一是向先生賠罪,我本名趙為民,百里乃是化名?!?br>
“化名!”
王淵點頭輕笑:“理解,這世上誰還沒有幾個馬甲呢!”
趙為民愕然:“馬甲?”
王淵不得不解釋:“偽裝的意思?!?br>
“這形容倒也貼切,想不到先生對言語研究,也到了登峰造極境界!”
趙為民抱拳又是一禮,一臉佩服的五體投地!
王淵受不了了:“你再這樣多禮了,哪來的回哪里去!”
一個四十歲中年人,對于他一個小年輕,說兩句話就鞠一下躬。
四個衙役麻頭皮。
這位少爺脾氣太大了,在富縣竟敢趕最大的縣太爺!
“是,先生!”
趙為民苦笑起身。
兩人走到無人處!
趙為民道:“我此來第二個意思,想請先生出山,入朝為左相幕僚,共扶大業(yè)社稷!”
他得左相賞識,離京前左相叮囑,遇到大才可推薦。
大業(yè)內(nèi)閣制,右相為主、左相為輔,共同輔佐帝皇。
左相為大業(yè)三號實權(quán)人物,也是大業(yè)激進的改革派。
只要有真才實學(xué),必會為左相賞識。
“入朝,不去、不去!”
王淵一聽連連搖頭:“國家大事,我是一點都不懂,哪能為左相做幕僚,先生你高看我了。”
別說他不懂政治,便是精于此道,也不會入朝做磕頭蟲。
更何況現(xiàn)在的大業(yè),已經(jīng)有兩百三十八年了。
“先生,咱不談國家大事,咱就隨便聊一聊!假如一個國家,到了大業(yè)這個地步,怎么才能重新煥發(fā)生機?!?br>
趙為民微微一笑:“請先生賜教!”
先生若不懂國家大事,天下還有誰懂國家大事!
上一次說不懂稅賦,結(jié)果他纏著一問,就問出了拆坊市之墻、搞夜間經(jīng)濟、讓有錢人花錢的大策。
說不懂,自謙也。
中古那些圣人,不也都說‘我無知也’,但哪一個不學(xué)問通天。
懂得越多的才越謙虛。
先生這種大賢便是如此。
王淵瞠目:“大業(yè)這熊樣,神仙也沒辦法啊,你問我?”
“先生,為了天下億萬的黎民蒼生,請先生不吝賜教!”
趙為民撲通一聲,竟直接跪在地上,雙目熱淚盈眶。
大業(yè)鼎盛時,占據(jù)三十州疆域,如今只剩十九州。
如今四面強敵,朝中大臣爭權(quán)奪利,干正事的又多遭掣肘。
皇帝一心玩平衡術(shù),讓左相、右相互斗牽制。
這天下的百姓,十中有九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近幾年收成好,百姓尚可勉強活著,一遇災(zāi)年難以想象。
他仗義執(zhí)言上書勸諫,卻一再遭遇貶黜,淪為七品縣令。
王淵一把扯起他:“別動不動就跪的,我受不了你們這一套,咱們隨便嘮幾句吧。出我口、入你耳,出了大王莊你對別人說,我是不會認的!”
“謝先生!”
趙為民滿臉期待。
王淵沉吟片刻道:“我且問你,大乾有多少年?”
這世界歷史與華夏相似。
上古文明初生,中古圣人開道,近古王朝更替。
自大乾始皇一統(tǒng)天下四十九州,傳了十二世才亡。
趙為民熟讀經(jīng)史子集,不假思索答道:“大乾十七世,一共兩百九十六年!”
王淵話鋒一轉(zhuǎn):“大虞呢?”
“大虞傳了十二世,一共兩百三十四年!”
趙為民心頭詫異,琢磨其中深意。
王淵笑笑:“那大成呢!”
品到一點味道,趙為民面色煞白:“傳了十五世、一共兩百七十年!”
王淵繼續(xù)問:“那大魏呢?”
趙為民額頭冒出冷汗:“傳了十三世,一共兩百四十五年!”
王淵再問:“那大晉呢?”
“撲通!”
趙為民身子一晃,跌倒在地上,牙齒都開始打顫:“傳、傳了十一世,一共兩百二十年!”
大乾、大虞、大成、大魏、大晉、隨后大業(yè)。
以前他擔心王朝將傾,不過仍認為有挽救之力。
但先生此刻將數(shù)字一列,直白的告訴他一個事實。
大業(yè)離那一天不遠了!
先生不愧是先生,竟能從史書中,參悟出此等天機。
“你是聰明人、也是個好人,但王朝三百年定律,非人力所能更改,這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
王淵幽幽一嘆。
這些在古代是天機,但在信息大爆炸后世,隨便拉個刷歷史視頻的朋友,沒有不知道的!
“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
趙為民喃喃,神情變得絕望,突然又面帶希望道:“先生既然發(fā)現(xiàn)這個規(guī)律,肯定想過應(yīng)對之策,請先生救救天下蒼生,哪一次王朝更替,都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戶數(shù)十去有七啊?!?br>
“我是人,不是神仙!”
王淵瞇眼道:“你知道大業(yè)風雨飄搖的根本么!”
趙為民點頭:“大業(yè)發(fā)展兩百多年,土地兼并嚴重,都集中在勛貴、門閥、世家、郡望、豪強、士紳、地主手中,這些人有享受免稅特權(quán),有人偷稅漏稅,交稅的都是苦哈哈農(nóng)民,國家收不上來錢無錢養(yǎng)兵,四夷敵國又虎視眈眈!”
王淵兩眼一瞇:“所以,你知道該怎么做了么?”“
“知道,想為大業(yè)續(xù)命,只能讓有錢人交稅!”
趙為民抱拳俯首:“不過具體措施,還請先生賜教!”
王淵轉(zhuǎn)身離去:“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只要做得到這些,大業(yè)可再續(xù)命一百年!但有一點要告訴你,誰提出這個策略,都會被同僚、天下讀書人恨死?!?br>
“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
趙為民雙目大亮,朝著王淵背影跪下,砰砰砰三個響頭:“若能為大業(yè)在續(xù)命一百年死有何妨,學(xué)生替大業(yè)萬民謝過先生了!”
官紳有免稅特權(quán),誰敢上奏讓官紳納糧,便自絕于天下讀書人。
不過,若能為生民立命,為大業(yè)續(xù)命百年,自絕天下官紳又何妨!
突然,許捕頭走了過來,神情凝重道:“大老爺,小人查出來了,有人買兇三虎寨要害王少爺?!?br>
趙為民眸子一沉:“查出來是誰了么?”
“還沒有!”
許捕頭心頭一顫,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剛才我?guī)ш犨^來,正好發(fā)現(xiàn)一隊人偷偷摸摸,埋伏在大王村外,帶隊的三虎寨三當家下山虎!”
趙為民聲音一沉:“那還等什么,直接用奴射殺?。 ?br>
許捕頭苦笑道:“我、我正打算下令,不過卻被王少爺手下的人攔住了,他們不讓我對下山虎動手。大老爺,你說我該不該動手,下山虎可是朝廷要犯?!?br>
趙為民兩眼一瞇:“什么下山虎?你見到下山虎了么?”
“啊、沒有、沒有!”
一見大老爺這種反應(yīng),許捕頭立刻明勁,連忙搖頭道:“屬下想了下,剛才眼花了,沒看到下山虎來!”
“嗯!”
趙為民點了點頭:“以后先生要做什么,你要全力配合。能看見的,就眼睛睜大一點;不該看的,就別往一旁湊!”
“是,大人!”
許捕頭額頭滲出冷汗。
這個王少爺,到底有什么魅力,讓剛正不阿大人裝聾作啞。
趙為民卻在沉思。
先生啊先生,主動放悍匪入村,你又在下一盤什么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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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王朝末期如何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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