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寒風(fēng)呼嘯,甘州的十一月已經(jīng)非常寒冷,河里已經(jīng)結(jié)了厚冰。
盡管李縣令和王縣令已經(jīng)告訴受贈人家,在十天內(nèi)都可以來領(lǐng),但是大家依舊都第一天迫不及待地來了。
早領(lǐng)一天,活下去的機(jī)會就多一天。
李縣令手下十二個衙役,來了十個,維持秩序,也是給縣太爺撐臉面。
這種大好事,誰都想插一腳。
張嬸、張鐵柱,帶著兒子、兒媳和女兒到的時候,街邊已經(jīng)堆起如山的物資。
葉婷看著那成堆的糧食、棉衣心里羨慕至極。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我從小沒娘,嫂子冬天一件棉襖都不肯給我做,我穿著侄子的舊棉襖,露著腰,砸開冰洗衣服……”她說著就掉淚。
張嬸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你放心,到我家里不會再叫你大冬天無棉衣可穿。回頭娘再給你做一件棉衣,暖暖和和過冬。”
王地主一早把殷槿安和九天接來,兩人并沒出現(xiàn)在街上,而是坐在王地主家臨街的二樓,居高臨下地看著大家領(lǐng)物資。
殷槿安帶過兵打過仗,對于物資的數(shù)量心里有大概的數(shù)。
看著下面堆著的棉衣棉褲棉鞋,米面油,心里估摸著價錢,王地主應(yīng)該沒有偷奸?;?。
這些東西三萬兩銀子差不多。
九天趴在窗戶前,很興奮。
“二舅,你看看,那個婦人多窮啊,領(lǐng)著的兩個小孩,就穿那么薄的夾衣?!?/p>
“二舅,怎么那個男的穿著花棉褲?。俊?/p>
“二舅,李縣令和王縣令都來了?!?/p>
“二舅……”
殷槿安第一次覺得自己修養(yǎng)不錯,要是以前,這么個小孩在自己身邊“二舅,二舅”地念經(jīng),早就被他趕出去了。
如今聽著九天叨叨,他只覺得這小孩挺有意思。
領(lǐng)到物資的人大聲歡呼,跪地感謝,九天在上面不斷地小聲說:“不用謝。”
來幫忙發(fā)物資的都是鎮(zhèn)上的人,張嬸帶著葉婷過來,對王地主說:“王老爺,我們也來幫忙,您看看,安排點啥活?”
王地主拱手感謝,說:“鐵柱,你帶著向良、向善去庫房里搬東西,時間太緊,還有很多都沒搬出來?!?/p>
對張嬸說:“你們在街邊幫著分發(fā)棉衣吧?”
東西發(fā)放有秩序,排隊,報上名字,在名單上找到名字,張嬸她們就拿東西給貧困戶。
這樣避免有些人冒領(lǐng)。
葉婷負(fù)責(zé)給人拿棉衣。
第一個排隊的是個婦女,手里拉著兩個孩子,凍得臉色發(fā)青,哆哆嗦嗦地說:“四、四套。男人一套,女人一套,小孩……”
她把兩個小孩往前一推,示意就是他倆。
葉婷旁邊就是負(fù)責(zé)查名單、勾名單的大寶。
大寶喊了一聲“一家四口,大人兩套,孩子兩套”。
葉婷趕緊去拿,在男式服裝那一垛拿了一套棉襖棉褲,遞給婦女。
那婦女趕緊打開看看,發(fā)現(xiàn)棉衣棉褲都很厚實,高興極了,喊道:“鞋,還有棉鞋?!?/p>
葉婷趕緊去拿了一雙棉鞋。
婦女拿著那棉鞋,用手試了試,說:“鞋子有沒有小一點的?這雙大了?!?/p>
葉婷又去拿了一雙,婦女摸著又有些小了,可是她不好意思討價還價了。
葉婷把女人的棉服、小孩子的棉服都給她拿好。
那婦女都快高興死了,給孩子穿上,衣服大小剛好。
那婦女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麻煩您給挑大一些的?”
葉婷心里有些瞧不上她,這女人真是窮酸,太討厭了,白拿棉衣,還挑三揀四。
就沒好氣地說:“忙都忙死了,誰有那么多閑工夫給你挑來挑去?白拿東西還這么多破事?”
那婦女不好意思了,訕訕地雙手合十:“求求你,小孩子長得快,我想要大一點的,明年還能穿。不然眼下穿著剛好的衣服,過兩個月就穿不住了?!?/p>
“給你就拿著吧大嫂,難不成你還想著一套棉襖穿一輩子?太大了穿著不暖和。”
“求求你,給我們拿大一點的吧?求求你了?!?/p>
“下一個?!本蜎]見過這么沒眼色的,葉婷不想理她了,喊下一個。
那婦女再次喊:“孩子的鞋子還沒拿呢?鞋子呢?”
葉婷不理她,那個大些的孩子和侄子葉偉差不多大,婦人若等不得自行離開,她就可以把鞋子送給侄子。
可是她低估了窮人的執(zhí)拗,這女人是隔壁縣的,早上天不亮就往這邊跑,帶著倆孩子,無論如何都要把棉衣帶回去的。
所以葉婷繼續(xù)給別人拿衣服,那個婦女就在旁邊一直等著,只要葉婷空下來,那婦女就過來問一聲:“幫著拿一下孩子的鞋行嗎?”
葉婷心里暗罵,狗皮膏藥吧?還不走?
葉婷這邊有幾個外地來的老頭領(lǐng)衣服領(lǐng)物資,年紀(jì)很大,腦子也糊涂,領(lǐng)什么都搞不準(zhǔn)。
葉婷就只給對方棉襖,棉褲故意漏掉,那些老頭子稀里糊涂的也就沒想到要。
省下來的,葉婷都塞在桌子下面。
等她攢了好幾件的時候,把衣服、鞋子夾在腋下,大大方方擠出人群。
別人還以為她追著人送衣服去了。
她從人群里擠出去,跑回張家,用包袱皮把一件棉襖、兩條棉褲、四雙鞋子包好塞在柜子里,拿鎖頭鎖好。
午時,王地主在院子里擺了四桌,男人兩桌,女人兩桌,請今天幫忙的請幫忙的衙役、鄰居吃飯。
王地主比較客氣,每桌都放了六大盤硬菜,熱氣騰騰,饅頭管夠。
殷槿安戴上面具,叫九天也戴上面具。
“走,我們倆出去看看。”殷槿安讓九天騎在自己脖子上,扛著下樓。
九天覺得特別有趣兒:“二舅,我們要做大俠嗎?”
“嗯,走,跟二爺微服私訪去?!?/p>
一大一小下了樓,馬晨陽想跟著,殷槿安拒絕了。
兩人走了出去,領(lǐng)物資的依舊排著長長的隊伍,焦急地等待著。
那個帶兩個孩子的婦女還在外面等著,三人有了新棉衣,都不敢隨地坐,就怕弄臟了新衣服。
殷槿安經(jīng)過她們?nèi)松磉?,就聽見那個五歲左右的女孩帶著哭腔說:“娘,我餓?!?/p>
婦人道:“小囡,再等一會兒,拿到鞋子我們就走。”
“可我們等了一晌午了?!?/p>
“再等等吧……”
“娘,我餓,嗚嗚”小女孩哭起來。
九天拍拍殷槿安的肩膀:“二舅,我們送她們一些吃的吧?”
“她們已經(jīng)拿到糧食和衣服,窮人太多,同情不過來?!?/p>
他對九天說,倒是可以幫她們把鞋子拿到,叫她們早點回家。
扛著九天過去,站在婦女的身邊,婦女緊張地把兩個孩子都攏在身后,緊張地問:“你,你想做什么?”
“你們是本縣的?”
“不是?!?/p>
“就是王縣令治下的,什么時候到的?”
“早上。”
“你們還缺什么?”
“孩子的兩雙鞋子。”
殷槿安扛著九天,對婦人說:“過來吧,我叫人給你找鞋子。”
沖著在門邊等著的馬晨陽說:“去,幫她們把鞋子拿上,讓她們走?!?/p>
馬晨陽好嘞一聲,過去給大寶說了,要幫兩個孩子拿鞋。
大寶問那婦人的名字,婦女報上名字,大寶說:“你的衣服、鞋子、糧食,都已經(jīng)領(lǐng)走了,你不能重復(fù)領(lǐng)?!?/p>
那婦人急道:“沒有,他倆的鞋子我沒拿過,你看看,他們還光著腳呢!”
倆孩子倒也不是赤腳,只是穿著單布鞋,鞋子上有好幾個破洞補(bǔ)丁,襪子是看不出顏色的舊布。
大寶皺眉道:“這位嫂子,你看看,我這有登記,你就是已經(jīng)把衣服鞋子都取走了?!?/p>
婦人忍不住急得哭起來:“我真沒拿。我?guī)е鴤z孩子三更天就出發(fā)了,來到這里,天還沒亮呢,我不可能撒謊的,你看看他倆都凍得不行了?!?/p>
大寶為難地說:“大嫂,你那么早來,沒拿到為啥不吭聲?這都一晌午過去了,現(xiàn)在哪里說得清楚?我們雖是捐贈,但一個蘿卜一個坑,東西都有數(shù)的?!?/p>
那婦人哭得說不出話來:“我真的沒拿過……那個穿紅襖的幫我們?nèi)〉?,孩子的衣服偏小,我叫她換,她就先給別人幫拿衣服,鞋子我們就一直沒拿到……”
大寶為難,說:“那你等會兒,我去稟報老爺。”
殷槿安和九天在后面一直看著,九天說:“二舅,那個女的沒撒謊,我在窗口很早就看見她們母子三個了?!?/p>
殷槿安低聲給馬晨陽說了幾句,馬晨陽喊住大寶:“大寶,我家主人說了,給她們重新拿一套,你重新登記一下,錢算在我們主人名下?!?/p>
大寶心說,你們主人不就是錦衣公子和幾天嗎?別說一套,就是十套也使得。
他立馬和馬晨陽親自給那婦人挑了一家四口人的又一整套衣服。
兩個孩子的衣服專門挑了大一歲的衣服,挑好,馬晨陽還細(xì)心地給她們用繩子扎起來,又給她們一荷葉的熱包子。
那婦人激動得要下跪。
馬晨陽說:“哎,嬸子,您可別跪我,我家主人就是錦衣公子和九天小師父,這多給你們的一套,也是我主人給的。你若感謝,就祝福我家主人長命百歲。”
那婦人望天磕頭,祈禱老天保佑錦衣公子和九天小道士長命百歲。
九天笑得八顆小白牙亮閃閃的。
忽然一個老頭急匆匆地走過來,激動地哇啦哇啦說了一番話。
大寶說:“您別急,慢慢說?!?/p>
那老頭說:“我只拿到了棉襖和棉鞋,其他人都有棉褲,我沒有?!?/p>
“大爺,是誰給您拿的?”
“穿紅襖的婦人,吶,就是在這個位置的?!彼钢粋€位置。
大寶臉拉下來,又是穿紅襖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