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可以捅出這么大的簍子？

　　野爹變親爹了，那他從前那些無恥至極的爭寵之舉算什么？

　　算他丟人現(xiàn)眼嗎？

　　柳傾云的瞌睡早被驚醒了，見兒子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深知自己闖禍不小。

　　她輕咳一聲，訕訕地說道：“兒子啊……”

　　陸沅拒絕地抬了抬手：“別說話，我現(xiàn)在不想聽任何解釋?！?/p>

　　柳傾云道：“我是想問你，小家伙在哪兒？”

　　陸沅：“……”

　　給他造成這么大的打擊，連安慰都沒有了嗎？

　　“在你男人手里！”

　　陸沅無比生氣地說。

　　柳傾云自知理虧，沒計(jì)較兒子的大逆不道，話說回來，她也還沒從睡了自己拜把子兄弟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呢。

　　算了，先不想這個(gè)了，把兒子的毛捋順了再說了。

　　“兒子啊，我見到兒媳了?！?/p>

　　本以為能安撫住兒子，不曾想兒子的臉色更難看了：“你把這個(gè)消息也告訴她了？”

　　柳傾云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告訴任何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p>

　　陸沅的眼神涼颼颼：“你男人也知?！?/p>

　　柳傾云：“……”

　　陸沅深呼吸，壓下翻涌的思緒。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反正他不說，他們不知情。

　　“夫人，少爺。”

　　喜兒在門口稟報(bào)道，“門外來了個(gè)公子，說自己叫郁子川，是少爺?shù)淖o(hù)衛(wèi)。”

　　“郁子川來了？”陸沅蹙眉，“帶他進(jìn)來?！?/p>

　　“是，少爺?！?/p>

　　喜兒去了門口，將郁子川帶進(jìn)了太子府的主院。

　　陸沅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神色冰冷地看著郁子川：“不是讓你在家里等著嗎？等我安頓妥當(dāng)了，自會(huì)去接你?！?/p>

　　此前他以為自己認(rèn)的是野爹，危險(xiǎn)極大，是以沒讓郁子川跟著自己進(jìn)府。

　　郁子川應(yīng)該心知肚明才是，不知今日是哪根筋不對。

　　郁子川直勾勾地盯著他。

　　陸沅冷冷地問道：“你到底來干嘛的？”

　　郁子川直言道：“看你認(rèn)爹?！?/p>

　　陸沅淡道：“認(rèn)什么認(rèn)，我……等等，你說什么認(rèn)爹？認(rèn)什么爹？”

　　郁子川：“你還缺個(gè)兒子嗎？”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又不要我?！?/p>

　　“好了也是回去挨弟弟欺負(fù)，讓我死在外頭得了！”

　　“要一個(gè)親親才可以喝藥?！?/p>

　　“晚上要和爹睡，阿沅怕黑。”

　　“阿沅要爹爹喂喂才可以吃飯飯?！?/p>

　　陸沅的臉唰的漲紅了！

　　前面聽著雖然足夠羞恥，可怎么也算事實(shí)，可后面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話是哪個(gè)癟犢子無中生有的？

　　究竟是誰在暗處抹黑他？！

　　讓他抓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正在享受肉干的獵鷹，狠狠打了七八個(gè)噴嚏——

　　陸大奸臣的形象碎了一地，決定今晚就提刀去千機(jī)閣宰鷹。

　　另一邊，陸昭言抱著寶姝回往主院。

　　一路上，陸昭言走得很慢，唯恐顛簸了寶姝。

　　寶姝在他懷里睡得香甜極了，小臉蛋紅撲撲的，直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就在路過一條抄手回廊時(shí)，竇清漪忽然迎面走來，攔住了陸昭言的去路。

　　“殿下！”

　　她激動(dòng)地叫了一聲。

　　陸昭言眉心一蹙，抱緊了懷中的小家伙。

　　竇清漪這才發(fā)現(xiàn)他懷中抱了個(gè)孩子。

　　只是陸昭言用自己的披風(fēng)將孩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她看不清孩子長什么樣。

　　不過，她已經(jīng)能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正是陸臨淵的女兒，那個(gè)叫昭昭的小家伙。

　　太子殿下的名諱中便有昭字，小家伙的小名分明是犯了忌諱。

　　陸昭言不喜歡她打量昭昭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竇清漪察覺到了他某種的冷意，將目光自小家伙的身上移開，楚楚可憐地迎上陸昭言的視線。

　　“殿下，妾身聽到了一些傳聞?！?/p>

　　“你聽到的不是傳聞，是真的?！?/p>

　　陸昭言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竇清漪一愣：“妾身還沒說是什么傳聞……”

　　陸昭言冷聲道：“你在府上能聽到的，全是我想讓你聽到的，懂了嗎？”

　　從前是以為她也是被人陷害，是以當(dāng)她帶著兒子上門認(rèn)親時(shí)，他體恤她多年撫養(yǎng)兒子不易，對她還算客氣。

　　可自從知曉她居然對小白恩將仇報(bào)之后，他對她最后一絲憐憫也沒了。

　　竇清漪的臉色變得煞白：“不……不可能……騏兒不是晉王的孩子……騏兒是殿下的骨肉……是殿下的骨肉！那晚寵幸了臣妾的人是殿下——是殿下呀——”

　　陸沅不信，陸昭言會(huì)哄，會(huì)慢慢讓他接受。

　　而竇清漪的冥頑不靈，只讓他覺得厭惡。

　　陸昭言抱著寶姝，目不斜視地走了。

　　竇清漪抓住他的衣袖，哽咽問道：“殿下，是不是因?yàn)榘琢渴遣皇前琢莶幌挛?？?/p>

　　陸昭言道：“你沒資格提她?！?/p>

　　竇清漪淚如雨下：“殿下為了白柳……竟然連自己的妻兒也不要了嗎？”

　　陸昭言懶得浪費(fèi)口舌，毫不留情地走了。

　　衣袖自手心抽離的一霎，竇清漪只覺自己的心也被抽空了。

　　她咬咬牙，滿臉淚水地追上去，卻被閃身而出的崔虎攔住去路。

　　“這位夫人，請自重?！?/p>

　　他的稱呼，已經(jīng)從“夫人”變成了“這位夫人”。

　　竇清漪哭得梨花帶雨：“你是陛下賜給殿下的人，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殿下只是……只是想給白柳一個(gè)交代……他被白柳迷暈了頭……你讓我找殿下說清楚……”

　　崔虎沒動(dòng)。

　　竇清漪用手捶打著他的胸膛，狠狠推搡，甚至扇了崔虎兩巴掌。

　　任憑她軟硬兼施，也沒能讓崔虎放她去找太子。

　　直到內(nèi)務(wù)府的甄公公帶著太監(jiān)宮女來到府上，說給簡郡王收拾行李。

　　竇清漪才終于失去了所有力氣。

　　她坐在薔薇園的石凳上，呆呆地望著星空，眼底的淚已干涸。

　　甄公公笑容滿面地走上前：“夫人，您的行李也給您收拾妥當(dāng)了，小的順道把您送去晉王府吧？”

　　竇清漪喃喃：“晉王府……”

　　甄公公笑道：“是啊，晉王府，您日后就是晉王府的側(cè)妃了，是貴妃娘娘給您的恩典。”

　　“晉王府……側(cè)妃……”

　　竇清漪自嘲地笑了，“我差點(diǎn)兒就當(dāng)上了太子妃，如今卻只能去王府當(dāng)個(gè)側(cè)妃？”

　　甄公公意味深長地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的兒子是護(hù)國麒麟，是江山的繼承人，他日問鼎九五，您還稀罕曾經(jīng)的來時(shí)路？”

　　竇清漪緩緩抬頭，呆滯的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為犀利：“甄公公，你大逆不道啊?！?/p>

　　甄公公撲通跪下：“奴才失言！請竇側(cè)妃恕罪！”

　　竇清漪輕輕拿掉一片落在肩上的樹葉，風(fēng)輕云淡地說道：“不過，你說的倒也沒錯(cuò)，我兒子認(rèn)誰，誰就是太子。”

　　陸昭言，你會(huì)后悔的！

　　為了區(qū)區(qū)一個(gè)女人，背棄我和騏兒，我等著看你痛失所有，看你會(huì)不會(huì)跪下來求我！

　　甄公公前腳剛離開太子府，后腳余公公就到了。

　　陸昭言在書房見了余公公。

　　余公公氣喘吁吁，形容狼狽。

　　陸昭言溫聲道：“余總管一路辛苦了，不知這么晚所為何事?！?/p>

　　余公公長嘆一聲：“殿下，您就莫尋老奴開心了，老奴這一路上遭的罪，還不是殿下您給的？”

　　梁帝讓他來問陸昭言最后一次，到底要不要做太子。

　　然后，他在來的路上，不是車轱轆壞了，就是街道讓人堵了。

　　在此期間，胡貴妃與陸騏祖孫相認(rèn)，胡貴妃以保下竇清漪為條件，讓陸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等余公公排除萬難抵達(dá)太子府時(shí)，一切已成定局。

　　“您和貴妃娘娘這一手，配合得真是天衣無縫啊?！?/p>

　　陸昭言笑道：“余總管說什么，我聽不明白呢?！?/p>

　　余公公半點(diǎn)兒不意外：“老奴也算看著幾位殿下長大的，幾位殿下都是奴才的小主子。奴才不希望任何一位殿下出事，相信陛下的慈父之心只會(huì)更甚。不論陛下作何決斷，既是為了殿下，也是為了大梁江山?！?/p>

　　陸昭言道：“父皇是為了我好，我明白，只是在我心里，有比權(quán)勢更重要的東西。父皇是對的，我也沒有錯(cuò)。”

　　余公公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么，老奴回宮去向陛下復(fù)命了?！?/p>

　　他拱手，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了出去。

　　“余總管。”

　　陸昭言叫住他。

　　余公公已經(jīng)出了門，聞言又轉(zhuǎn)過身，問道：“殿下，可還有什么吩咐？”

　　一個(gè)丫鬟拿著一瓶藥膏遞給余公公。

　　陸昭言道：“腿腳又不利索了，你年紀(jì)大了，父皇身邊的事交給你的干兒子們?nèi)プ鼍秃?，不必事事躬親?！?/p>

　　余公公心頭一暖：“多謝殿下?！?/p>

　　他嘴上說六個(gè)殿下全是他的小主子，可十指伸出尚有長短，他又何嘗沒有偏心的地方？

　　他是個(gè)閹人，身上落了點(diǎn)不可外道的毛病，只有殿下會(huì)給他送藥，也只有殿下不嫌他臟。

　　“殿下?！?/p>

　　他握住藥瓶，“國師入宮了?！?/p>

　　摘星樓。

　　梁帝與公孫炎明對坐在登高望遠(yuǎn)之處，仿若置身星河。

　　二人身前擺放著一張小幾。

　　公孫炎明剛卜完卦。

　　梁帝看著桌上的羅盤與銅錢，問公孫炎明道：“國師，大梁國運(yùn)如何？”

　　公孫炎明正色道：“國運(yùn)震蕩，近日當(dāng)有大事發(fā)生。”

　　“大事……”

　　梁帝眉頭一皺，良久不言。

　　公孫炎明對一旁的欽天監(jiān)弟子擺了擺手。

　　弟子們紛紛退下。

　　余公公累了一日，此時(shí)侍奉在梁帝身旁的是小德子。

　　小德子沒動(dòng)。

　　梁帝也沒攆他走。

　　公孫炎明將卦象打亂。

　　梁帝道：“國師，騏兒的身世你想必知道了?！?/p>

　　公孫炎明起身，拱手致歉：“臣有罪?！?/p>

　　梁帝招呼他坐下：“不干你的事，是華兒自己造孽，害得竇氏認(rèn)錯(cuò)了人?！?/p>

　　公孫炎明坐回蒲團(tuán)上。

　　梁帝問道：“你說的國運(yùn)震蕩，可是指騏兒歸位一事？”

　　公孫炎明頓了頓，說道：“勾陳星晦暗不明，此乃大兇之兆?！?/p>

　　梁帝立即道：“請國師賜教?！?/p>

　　公孫炎明正色道：“撥亂反正?！?/p>

　　梁帝皺眉看向公孫炎明：“國師的意思是……讓言兒交出金印，將太子之位還給他大哥？”

　　公孫炎明嘆道：“卦象只有四個(gè)字，撥亂反正，至于是不是指太子，臣不敢妄言。”

　　話雖如此，可除了太子之位，還有什么需要被撥亂反正的？

　　公孫炎明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為了大梁的江山，請您盡快做決定。”

　　梁帝閉了閉眼，無比悵然地嘆了口氣：“朕知道了。”

　　千機(jī)閣，蕭榕兒母女也得知了陸騏的身世。

　　公孫紫玉驚訝得不得了：“天啦，他居然是晉王的兒子！那……那姐姐嫁過去……豈不就是晉王府的兒媳了？以后還能當(dāng)太子妃嗎？”

　　公孫流螢神色冷靜。

　　蕭榕兒笑了笑，說道：“騏兒是誰的兒子，誰就是太子，再加上你姐姐生來就是鳳凰，她嫁誰，誰便是帝王?！?/p>

　　她一點(diǎn)兒也不在乎究竟哪個(gè)才是陸騏的親爹，陸騏與她女兒注定是要做帝后的，誰來當(dāng)這個(gè)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梁帝是因?yàn)殛戲U才稱帝。

　　重要的自始至終都是陸騏。

　　翌日，天剛亮。

　　皇宮便來了人。

　　余公公腿腳不便，梁帝派來的是余公公的干兒子小德子。

　　小德子給陸昭言行了禮，道明來意。

　　梁帝要收回太子府、以及太子金印。

　　陸昭言早料到會(huì)有這一日，也料到會(huì)有這么快，畢竟他父皇是出了名的雷厲風(fēng)行。

　　他笑道：“稍等，我要整理些東西?！?/p>

　　小德子受干爹叮囑，千萬不可對太子落井下石，很是恭敬地說道：“陛下說了，搬府不著急，多住些時(shí)日也無妨，奴才今日來……主要是想收回太子金印?！?/p>

　　“好?！?/p>

　　陸昭言道，“崔虎，去找明王拿金印。”

　　崔虎去了明王的屋，不多時(shí)便回來復(fù)命，“明王殿下說，金印給你兒子了?！?/p>

　　陸昭言本打算讓崔虎去拿，想了想，又覺得還是自己去一趟比較好。

　　他去了主院。

　　陸沅起了，坐在寂風(fēng)連夜為寶豬豬搭建的秋千架上看書。

　　“這么早。”

　　“哼?！?/p>

　　不必裝地主家的傻兒子了，陸沅重操舊業(yè)，開始早起博覽群書。

　　陸昭言對兒子沒脾氣：“金印呢？”

　　陸沅淡道：“小崽子那兒。”

　　陸昭言去了寶豬豬的屋。

　　寶豬豬團(tuán)巴團(tuán)巴的睡得正香呢，忽然感覺到有人在偷她的小金印，她睜開眸子，超兇地嗷嗚了一嗓子！

　　陸昭言愣住了。

　　小家伙這么兇的嗎？

　　陸昭言輕聲哄道：“昭昭，把這個(gè)給我，好不好？”

　　“不給！”

　　寶豬豬將金印死死抱住。

　　陸昭言拿了糖塊哄她，跟她換金印。

　　寶豬豬不換。

　　“金印，寶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