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新年第一天的大朝會，往往是最熱鬧的一次朝會。

　　皇帝通常會拿出很多金銀珠寶，賞賜群臣，下朝后還會在皇宮設(shè)宴，君臣共飲，其樂融融。

　　然而今天的大朝會，文武百官沒人還有心思想著賞賜，不挨責(zé)罰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

　　昨晚皇帝遇刺，雖然沒傷到龍體，但龍袍被切斷了一角。

　　一旦那刺客的短刀再快一點(diǎn)，皇帝今天能不能坐在金鑾殿都在兩說。

　　皇帝險些喪命，肯定龍顏大怒，今天不知誰要倒霉。

　　皇帝不僅遇刺，昨晚還有一件大事發(fā)生，鍛紙侯居然被宰了！

　　群臣本就對昨晚之事心驚膽戰(zhàn)，幾乎一夜沒睡，可看到人群后面的云缺之后，文武百官的表情都是僵硬的，眼中全是不可思議的目光。

　　都知道是云缺宰了琴壽，但沒人能想到，云缺非但沒逃之夭夭，今天居然還敢來上朝！

　　這得多大的膽子？

　　琴壽是皇帝的家仆，皇帝拿其當(dāng)自家的親人看待，殺了琴壽最輕都得是誅九族的罪名！

　　不多時，殷子受出現(xiàn)，坐上了龍椅。

　　殷子受的氣色極差，眼窩深陷，臉色鐵青，眼睛里遍布血絲。

　　坐在龍椅上，皇帝顯得暴躁不安，時不時的按一按頭上的冕旒，好像頭很癢似的。

　　沒人上奏，金鑾殿內(nèi)備顯壓抑。

　　皇帝森冷的目光掃過群臣，最后落在云缺身上。

　　殷子受錯愕了一下，隨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喝道：

　　“云缺，你敢誅殺王侯，好大的膽子！”

　　殷子受也沒想到云缺居然還敢來上朝。

　　云缺正閉目養(yǎng)神，聽到皇帝的聲音，睜開眼睛道：

　　“啟稟陛下，微臣不過是為民除害而已，微臣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提刑官，但也懂得忠君愛國，大晉的蛀蟲太多，需要全部捏死才行，微臣愿做那除蟲之人，以一己之力，挽大廈于將傾?！?br>
　　一句挽大廈于將傾，差點(diǎn)沒把殷子受直接氣死。

　　文武百官大眼瞪小眼，心說這位還真敢說啊，宰了琴壽非但無過，還得有功唄？

　　譽(yù)王殷天涯在旁邊上前一步，冷聲道：

　　“殺侯爺說成為民除害？好一個顛倒黑白！為了具尸體打上侯府?dāng)貧⒑罹?，莫非那兇手受你指使！你才是刺王殺駕的幕后元兇！”

　　殷天涯是殷子受的親弟弟，他十分清楚琴壽在皇帝心里的份量，在殷天涯看來，云缺今天必死無疑，沒有絲毫懸念。

　　破鼓萬人捶，殷天涯想當(dāng)然的也打算捶兩下，幫著皇帝出口氣。

　　云缺淡然一笑，道：

　　“王爺，帽子不能亂扣啊，我是刑部的人，要尸體當(dāng)然是為了查案，昨晚的兇案，尸體是唯一線索，琴壽藏起來不給，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呢。

　　會不會，殺手就是琴壽派出去的，琴壽想要?dú)瑴幺E切斷線索？而王爺現(xiàn)在又給琴壽撐腰，不知王爺在昨晚的兇案里，又扮演著什么角色呢?！?br>
　　一番話說完，殷天涯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本打算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一番，結(jié)果惹了一身騷。

　　殷天涯現(xiàn)在算看清楚了，云缺根本就不是什么破鼓，明明是個刺猬！

　　誰去捏一把，都得扎回來滿手刺。

　　“胡說八道！”

　　殷子受用力的按了按冕旒，沉聲道：“天下間誰來殺朕都有可能，唯獨(dú)琴壽不可能！”

　　既然皇帝說出這種話，證明殷子受對琴壽毫無懷疑。

　　其實(shí)不僅殷子受從沒懷疑過琴壽，在場的文武百官也沒人懷疑過。

　　畢竟琴壽是殷子受的家仆，兩人從小就在一起，若非信任有加，殷子受哪能在登基后直接給琴壽封個侯爵之位。

　　殷天涯聽到皇帝這番話，底氣又足了，他已經(jīng)記恨上云缺，此刻再次出言道：

　　“你一個外人，挑撥我殷氏皇族，居心叵測！那穹音本該死在天牢，卻還活著，你們刑部肯定有人動了手腳！我看你才是幕后之人，否則你何必寧可殺人也要搶走尸體，你才是想毀尸滅跡！陛下，此獠陰險狡詐，又殺害侯爺，其罪當(dāng)誅！”

　　殷子受的目光變得十分陰冷，盯著云缺。

　　皇帝的殺意，群臣全都感受到了。

　　“尸體我驗(yàn)過了，沒什么線索，咱們先放一邊不談，說點(diǎn)別的有趣的線索?！?br>
　　云缺的嘴角掛著淡淡笑意，道：“敢問譽(yù)王，你與琴壽的關(guān)系如何?！?br>
　　“至交好友！”殷天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好到什么程度呢，是不是時常見面，經(jīng)常喝酒?！痹迫蔽⑿χ鴨柕馈?br>
　　“當(dāng)然！隔個兩天三本王就會與鍛紙侯小酌幾杯?！币筇煅闹苯映姓J(rèn)。

　　與皇帝的心腹關(guān)系越近，證明對皇帝越忠心，這種事殷天涯豈能不知。

　　云缺點(diǎn)點(diǎn)頭，笑容一收，沉聲道：

　　“自從紅蓮教四處作惡以來，刑部始終追查軍械流失一案，據(jù)我得到的消息，所有軍械，都從皇城流失，紅蓮教掌握的軍刀軍弩十分繁多，這么多軍械，到底從哪兒來的呢？

　　我們刑部辦事不力，始終查不出真相，但我有個猜測，這些軍弩的來源，肯定來自位高權(quán)重之人，否則又豈能運(yùn)得出皇城！”

　　云缺這番話剛一說完，殷天涯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仿佛心里的秘密被人戳穿，神色豁然一變。

　　群臣紛紛垂著頭，默不作聲。

　　人們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個猜測，只是沒人敢說出來。

　　別人不敢說，云缺可不在乎，直接將群臣心里的猜測說了出來：

　　“鍛紙侯琴壽，掌管鍛造大權(quán)，大晉所有軍械幾乎都出自他手，陛下不妨想一想，紅蓮教不斷從皇城偷運(yùn)軍械，而大晉的軍兵手里又沒丟軍械，那么這件事，是不是變得很明顯了，紅蓮教運(yùn)走的軍械不屬于禁軍也不屬于守軍，更不屬于刑部，而是新造出來的！”

　　聽聞此言，殷天涯腦子里嗡了一聲。

　　這位譽(yù)王此時眼底鋪滿了驚恐，他現(xiàn)在終于看清，云缺根本不是什么刺猬，那就是個坑！

　　一個不知多深的火坑！

　　坑里不僅有火，還插著無數(shù)尖刀！

　　殷子受沉默了良久，始終沒說話，一個勁的用手晃動冕旒，好像頭上奇癢難耐，又不好摘下來撓撓。

　　長久的沉默中，殷子受的臉色越來越差，顯得愈發(fā)暴躁。

　　終于，皇帝開口道：

　　“你，可有證據(jù)！”

　　云缺當(dāng)然沒有，否則早把琴壽弄到天牢拷問了，事關(guān)軍械的事完全是他的猜測。

　　“回稟陛下，暫無證據(jù)?！痹迫钡?。

　　“沒有證據(jù)……就是胡編亂造！你殺害鍛紙侯，證據(jù)確鑿，來人！”殷子受眼里遍布血絲，咬牙切齒。

　　皇帝的下句話是什么，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眾人朝著云缺投去憐憫的目光，認(rèn)為云缺今天絕無活路。

　　“陛下，臣有證據(jù)！”

　　首輔周史伯忽然上前一步，高高舉起手里的奏折，道：“老臣列出了鍛紙侯的十項(xiàng)罪狀，雖然沒有軍械一事，但每一項(xiàng)罪狀都死罪難逃，請陛下過目。”

　　周史伯將奏折放在龍案上，躬身退了回去。

　　云缺看了眼這位當(dāng)朝首輔。

　　老頭子神色憔悴，顯然一晚沒睡。

　　別人沒睡，是擔(dān)心今天的局面，周史伯沒睡，是寫了整晚的奏折。

　　目的只有一個，替自己脫罪！

　　云缺點(diǎn)點(diǎn)頭，首輔這老頭，人不錯。

　　琴壽的所作所為，連大晉百姓都要無人不知了，文武百官豈能不知道。

　　只是礙于琴壽的地位，沒人敢動他罷了。

　　周史伯身為當(dāng)朝首輔，自然對琴壽的底細(xì)十分清楚。

　　但他交出這份奏折，相當(dāng)于站在了皇帝的對立面。

　　殷子受翻開奏折，目光陰沉的看了幾眼，便將奏折合上。

　　十項(xiàng)罪狀，每一項(xiàng)都觸目驚心，若被百姓看到，絕對能恨死琴壽。

　　皇帝不在乎。

　　只要奏折里沒有走私軍械的確切罪名，琴壽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壞事，在皇帝眼里根本不重要。

　　人而已，大晉有的是人！

　　琴壽才能弄死多少，皇帝看重的根本不是百姓生死，而是他的皇位是否安穩(wěn)。

　　但首輔的奏折，殷子受無法視而不見，不給個說法，今天首輔肯定不會松口。

　　殷子受略一沉吟，看了眼旁邊的老太監(jiān)無舌。

　　無舌很清楚皇帝的心思，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殷子受眼中殺意更濃，冷聲道：

　　“琴壽的罪狀有待調(diào)查，若罪名屬實(shí)，他罪該萬死，但云缺誅殺王侯，死罪難逃！來人！將云缺拿下……”

　　聽到這里，群臣都知道了結(jié)果。

　　拿下之后，便是午門斬首！

　　皇帝這是鐵了心要處死云缺。

　　當(dāng)殷子受最后半句話尚未說出之際，大門外，走進(jìn)一襲青衣。

　　看到此人，殷子受的后半句硬是沒說出來。

　　來人，正是司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

　　呂青！

　　見呂青到了，云缺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呂青，就是他對抗皇帝的底牌！

　　昨晚發(fā)生的事，司天監(jiān)肯定早已知道，鍛紙侯的為人與這些年的作惡，司天監(jiān)也肯定心知肚明。

　　琴壽是皇帝的家仆，有殷子受這棵大樹。

　　云缺身后可不是一個人也沒有。

　　云缺身為前朝斬妖司最后的妖武者，是司天監(jiān)最重要的戰(zhàn)力之一。

　　如果皇帝翻臉殺人，云缺不信呂青會無動于衷。

　　退一萬步，即便呂青不來，皇帝動了殺心，云缺也有把握逃出皇宮，躲進(jìn)學(xué)宮避禍。

　　所以云缺才敢殺了琴壽后，堂而皇之的上朝。

　　在呂青身后，跟著一襲白裙的靈蕓郡主。

　　小郡主的容貌依然絕美，只是氣質(zhì)變得更加出塵，給人一種輕靈脫俗之感。

　　走進(jìn)大殿后，牧青瑤朝著云缺輕輕點(diǎn)頭，示意云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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