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眾提牢司的官人，云缺風輕云淡，侃侃而談。

　　“看犁大人的身手，應(yīng)該沒有修為才對，是個普通人?！?br>
　　剛說出一句，那犁大人立刻反駁道：

　　“本官雖無修為，卻修圣人之道！飽讀天下詩書，常處才墨之藪之地，走筆成章！誓要效仿圣哲之治，棲棲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

　　云缺聽完眨了眨眼，道：

　　“大人文采斐然，說到底，還是個沒修為的普通人唄?！?br>
　　犁大人高昂的情緒瞬間崩解，咬了半天牙，無力的點了點頭。

　　說他是普通人，身為當朝四品，又豈能被冠以普通二字。

　　可說他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他實在無力反駁。

　　云缺繼續(xù)道：

　　“剛才那一刀，是八品武者的出刀速度，大人身為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都有仰頭的動作，說明我們?nèi)俗鍖ξｋU有著一種天然的判斷，我稱之為直覺，尤其臨死之際，人的直覺會最靈敏?！?br>
　　“其實這種直覺，天下生靈都有，比如你殺雞殺鴨甚至殺豬的時候，雞鴨看到屠刀臨頭，都會有刻意的掙扎躲避動作。”

　　“當然我不是說大人是豬，而是說直覺這種東西，是天下生靈的共同特點。”

　　一番直覺之談，聽得在場眾人暈頭轉(zhuǎn)向，似懂非懂。

　　那位半張臉毀容的年輕令史，稍作沉吟后，贊同的微微點頭。

　　犁大人實在聽不下去了，怒道：“直覺與兇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大人別急，我還沒說完呢。”

　　云缺笑了笑，繼續(xù)道：“剛才我那一刀若是砍下去，大人覺得自己會面朝下，低頭趴著死，還是臉朝上，仰頭躺著死呢?！?br>
　　“當然是仰著頭！臉朝上躺著死了！”犁大人怒不可赦的吼道。

　　“大人果然聰明，自己怎么死的都知道。”云缺呵呵笑道。

　　犁大人的鼻子快要被氣歪了，可很快他察覺到一個不同之處。

　　木臺上的尸體，頭是低著的，本該趴著死才對，但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卻是正面朝上！

　　死法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說詭異！

　　犁大人冷靜了下來，皺眉道：

　　“尸體死亡時，正面朝上絕對沒錯，我們刑部在第一時間趕到，尸體絕無第二人觸碰……”

　　犁大人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步，分析道：

　　“會不會兇手的刀劍太快，讓死者沒時間反應(yīng)便身首異處？”

　　云缺否定道：

　　“不會，因為再快的刀劍，在正面切掉頭顱的時候，也會產(chǎn)生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會帶著尸體朝后倒去，我切過上千次，不會錯的?！?br>
　　犁大人聞言點點頭，覺得有道理，可隨后他心頭一驚。

　　切過上千次腦袋！

　　天祈城里資歷最老的劊子手都不敢這么說！

　　你丫的到底殺過多少人吶！

　　大屋里一時安靜下來，人們紛紛往旁邊挪動腳步，都想離著云缺遠點。

　　這種殺人狂，誰也不敢離太近。

　　其實云缺說的切過上千次，只是個謙虛的說法，他斬的妖，還得多十倍。

　　犁大人心驚肉跳的繼續(xù)問道：

　　“尸體的確有異樣，但你如何能證明兇手非人？”

　　云缺再次拿起人頭，將其擺正。

　　之前人頭合攏的時候是低著頭，這次頭抬起來，脖子處立刻出現(xiàn)一個前端大、后端小的缺口。

　　“大人覺得，這具尸體是不是缺了點什么?！痹迫钡?。

　　“尸體脖子上缺了一塊血肉！”犁大人馬上看出端倪。

　　“大人果然聰明！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痹迫币矊W著對方咬文嚼字的贊了句。

　　這句話前半句，犁大人聽得十分滿意，畢竟誰都喜歡贊頌之言。

　　可后半句聽完，犁大人氣得臉色發(fā)青。

　　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前面的明察秋毫的確是夸人的詞兒，可后面加在一起就是損人的話了。

　　說的是眼力能看到一根毫毛的微小，卻看不到一車柴草，比喻只看到小處，而看不到大處。

　　云缺其實也讀書。

　　藏石鎮(zhèn)縣衙里的藏書他的確都看過，否則也說不出這句話。

　　但看是看，書上一些深奧的道理，大多數(shù)都無法理解，畢竟沒人教。

　　明察秋毫，云缺知道是夸人的，覺得后面的話也應(yīng)該不錯，于是照貓畫虎，全都抖落了出來。

　　犁大人心急這件案子，沒心思理睬別的，質(zhì)問道：

　　“即便尸體少了塊血肉，有可能是斧子之類的兇器所為，單憑這一點，無法證明兇手非人！”

　　沒等云缺說話，在場有一名身形魁梧的令史開口道：

　　“大人，屬下的武器便是重斧，以斧子斬殺敵人，的確能讓傷口呈現(xiàn)出開裂狀態(tài)，好比砍柴，但斧子無法憑空帶走一塊血肉。”

　　犁大人畢竟是沒有修為的文官，對殺人這種事實在是外行。

　　他沉吟片刻，疑惑道：

　　“既然如此，那丟失的血肉，哪里去了？”

　　其他人也疑惑不解，都想不通消失的血肉在什么地方。

　　“難不成被兇手帶走了？”一名年邁的令史道。

　　“這位大人說對了?！痹迫贝藭r伸出一根手指，解惑道：“消失的血肉，留在了指甲里?！?br>
　　眾人更加疑惑，紛紛狐疑的盯著云缺。

　　“所以殺人的兇手不是人，而是妖?！?br>
　　云缺道出了最終答案，道：“那妖物用一只利爪，切開死者的脖子，消失的血肉，留在了利爪的指甲里，不止血肉，還有一節(jié)斷骨，大人若有興趣，不妨看看尸體的脖骨是不是少了一小節(jié)。”

　　犁大人聞言立刻吩咐那三個仵作動手，現(xiàn)在就剃掉血肉。

　　三個仵作急忙領(lǐng)命。

　　反正這活兒他們熟得很，一些詭案的尸體，少不得最后要切開查看各處內(nèi)臟。

　　不多時，尸體的脖子與頭顱連接處變成了完全的白骨。

　　頭顱與身體一接，立刻能看出脖骨缺失半寸左右，而且是前面缺得多，后面缺得少。

　　與尸體外表缺失的血肉，形狀一致！

　　“難道真是妖物所為！”

　　犁大人瞪起了眼睛，猛搓雙手，興奮道：“老天開眼，終于有點眉目了！”

　　那位半張臉毀容的年輕令史開口道：

　　“天祈皇城有伏妖大陣籠罩，怎會出現(xiàn)妖邪作祟？”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味兒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大陣的事我不管，只要查出兇手的蛛絲馬跡，就能向上邊交差了?！?br>
　　犁大人說罷看向云缺，道：“你很好！很好！”

　　“是大人聰慧。”云缺客氣道。

　　“給他拿兩只燒雞，二斤牛肉！”犁大人吩咐完，又補充道：“再給他一壺清酒！今后每天給他送一頓肉，算我賬上?！?br>
　　一眾下屬立刻點頭領(lǐng)命。

　　天牢里提刑官最大，上司吩咐，誰敢不同意，更別說是提刑官大人自己出錢。

　　云缺在犁大人耳邊低聲道：

　　“大人，牢房里暗無天日太悶了，明天的放風時間您看……”

　　“再說吧?！崩绱笕藬[手道：“押他回去?！?br>
　　云缺笑了笑。

　　再說，就是有門兒。

　　倒不是云缺非得出去放風，而是他不知道會被關(guān)押多久。

　　整天在牢房里浪費時間可不行。

　　聽說自己的案子被標注待審，云缺就知道這件事要被無限期的拖后。

　　關(guān)個幾天甚至一兩個月都沒什么，真要關(guān)個十年八年，那云缺寧可逃出去，大不了離開大晉。

　　云缺得提前準備，打探好天牢守衛(wèi)的大致修為與地形情況，做好溜走的后手。

　　毀容的令史負責押送云缺。

　　回牢房的路上，此人微笑道：

　　“小兄弟斷案如神，實在令人佩服啊。”

　　“瞎貓碰死耗子，運氣而已。”云缺客氣道。

　　“運氣，又何嘗不是一種天賦呢，小兄弟當真殺過上千人？”

　　“沒有，我不怎么殺人，就是沒事兒的時候宰些山貓走獸，弄點獸皮討生活?！?br>
　　“小兄弟口中的山貓走獸，恐怕指的是妖，看來你沒少斬妖，正好，我也喜歡獵妖，若有機會，我們切磋切磋，看誰斬的妖物更多更強?！?br>
　　“大人說笑了，天下腳下哪有什么妖啊。”

　　“誰說沒有！學宮在城外建有一座妖山，其內(nèi)妖物繁多，專門供學子狩獵，是一處試煉之地，我經(jīng)常去，時而受傷，不過斬妖的感覺實在痛快！”

　　“學宮還有妖山？不怕妖物傷人嗎?！?br>
　　“當然不會傷人，妖山周圍存在法陣，其內(nèi)的妖物是出不來的?！?br>
　　“這樣啊，不知獵殺了里面的妖物，歸不歸自己？”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通常妖物尸體會留在妖山，小兄弟的思路實在清奇啊，哈哈！”

　　“沒辦法，人窮志短嘛，學宮里最好能賺錢，要不然我的生活費都沒著落。”

　　“小兄弟也準備報考天祈學宮？”

　　“是啊，我有舉薦資格，直接參加最后考核就成?！?br>
　　“那好哇！我是學宮演武殿學子，白天在這里當差，晚上回學宮修煉，等你進了學宮，咱們就是同窗！我叫吳鷹，在天牢若有難處，你可以讓獄卒來找我?！?br>
　　吳鷹顯得十分熱情，把云缺送回牢房后，又親自送來犁大人吩咐過的食物。

　　等吳鷹走后，云缺開始吃飯。

　　一口牛肉一口酒，看得旁邊的石頭直咽口水。

　　“老大，這頓不會是斷頭飯吧？”

　　石頭膽戰(zhàn)心驚的道。

　　他見過不少囚犯會有一頓好吃好喝，不過吃喝完了，會被押赴刑場砍腦袋。

　　“斷你個頭，我又沒罪。”云缺道。

　　石頭將信將疑，看了看燒雞和牛肉，他有點信了。

　　因為這吃的有點太好了！

　　斷頭飯多說給個雞腿一大碗米飯，沒見過兩只燒雞二斤牛肉的，而且還有酒！

　　聞到酒香，石頭往前湊了幾步，訕笑著將銀釘還給云缺，道：

　　“老大，挖通了！能看到隔壁了！”

　　“動作挺快的?！?br>
　　云缺收起銀釘，給對方勻了碗酒，又分了個燒雞。

　　不是獎勵，而是早上吃了這位的早飯，還他一頓。

　　石頭連忙道謝，先喝了一大口清酒，美滋滋的抓著燒雞大啃。

　　“隔壁有什么好看的?！痹迫边叧赃叺?。

　　“嘿嘿，老大待會兒看了就知道，保準你看完還想看！”石頭神神秘秘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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