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國公老夫人一行人在主殿轉(zhuǎn)了一圈,見沒什么問題,施食臺,孤魂臺,閻羅臺都布置妥當(dāng),供案上的鮮花、香爐、瓜果、水盂、斛食、長明燈也都準(zhǔn)備就緒,挑不出半點(diǎn)差錯來,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事情定了下來。
晚上,觀里準(zhǔn)備了素菜,雖說沒有葷腥,卻也做得精致又好吃,衛(wèi)婆子吃的贊不絕口。
等用過飯,觀里時間還早。信國公老夫人與衛(wèi)婆子年紀(jì)大了,早早的乏了,也不愿意出去走動,兩位長輩便懶懶的倚在榻上聊著天。
杏杏盤著腿,坐在塌的另一側(cè),就著燭光看著話本子。
昏黃燭光下,信國公老夫人聽著衛(wèi)婆子說著鄉(xiāng)下的趣事,時不時的看一眼乖巧看書的杏杏,只覺得滿心滿眼都是滿足。
衛(wèi)婆子正說著先前有人想要在鄉(xiāng)試時陷害喻永柳攜帶小抄,被杏杏識破的事,信國公老夫人聽得都入迷了,這會兒響起了卻是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這說故事的氛圍。
是守在外面廊下的丫鬟來通稟,說是世子夫人帶大小姐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衛(wèi)婆子便識趣的住了口,起身道:“既然府上的大小姐來了,那我們便先回去……”
衛(wèi)婆子這話音還未落,信國公老夫人卻伸手拉住衛(wèi)婆子的胳膊:“無事無事,衛(wèi)家妹子,你先別走,一會兒你怎么也得跟我說完,杏杏是怎么幫她三哥哥識破旁人奸計的啊。不然我這心里老惦記著,怕是今晚都睡不好了?!?br>
衛(wèi)婆子一想也是,復(fù)又坐了下來:“那也行?!?br>
杏杏放下話本子,穿上鞋,規(guī)矩的坐在塌邊。
信國公老夫人卻是有些心疼孩子的懂事。
信國公老夫人身邊的青鸞嬤嬤親自去開了門,焦氏與于明珠站在門外,焦氏見是青鸞嬤嬤,倒是很給面子的叫了一聲嬤嬤,又問道:“……娘還沒睡吧?我?guī)Я酥橹閬斫o娘請安。”
青鸞嬤嬤笑著側(cè)過身來:“老夫人沒睡,正與衛(wèi)老夫人說話呢?!?br>
焦氏一怔,領(lǐng)著于明珠進(jìn)來,就見著衛(wèi)家那老婦,還有杏杏,皆坐在婆母坐的羅漢塌一側(cè)。
衛(wèi)婆子與杏杏見焦氏她們進(jìn)來,倒也沒托大一直坐著,起身各自行了禮:“世子夫人。”
焦氏笑道:“衛(wèi)老夫人好。”
于明珠也乖巧行禮:“見過衛(wèi)老夫人?!?br>
衛(wèi)婆子“哎”了一聲,打量著于明珠,讓身邊的丫鬟拿了個香囊過來:“我頭一次見于大小姐,沒準(zhǔn)備什么厚禮,一點(diǎn)薄禮,當(dāng)見面禮了?!?br>
于明珠乖乖巧巧的雙手接過:“多謝衛(wèi)老夫人?!?br>
一番行動下來,任是宮里最挑剔的嬤嬤都挑不出半點(diǎn)錯處的。
信國公老夫人見于明珠鄭重其事的接過了衛(wèi)婆子的見面禮,神色緩了緩,和煦的問道:“老大家的,這么晚了,你帶明珠過來,是有什么事?”
焦氏笑道:“娘,是這樣。明天水陸道場,珠珠也是咱們信國公府的人,她也想穿孝衣為祖先祈福?!?br>
焦氏試探的看向信國公老夫人的臉色。
這其實(shí)是焦氏在問,于明珠在觀里的清修能不能結(jié)束。
若是不能結(jié)束,明日自然是要穿道袍。
但只要信國公老夫人允了于明珠明日穿孝衣,那自然也就是允了于明珠明日就能結(jié)束清修。
等回程的時候,自然是一并帶著于明珠回京城。
信國公老夫人淡淡的看向于明珠。
于明珠乖順的站在那兒,粉黛未施,只穿著一身有些寬大的道袍,顯得空空蕩蕩的,人伶仃的很。
信國公老夫人想起白日時于明珠對茅芙蕖的道歉,不管怎么說,看上去確實(shí)是真心實(shí)意的。
信國公老夫人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明珠也是信國公府的人,自然也是穿孝衣?!?br>
這話一出,焦氏臉上的笑都有些掩不住了,她激動的連連點(diǎn)頭:“是,是,娘說得是?!?br>
于明珠顯然長進(jìn)了不少,她雙眼含著盈盈的淚珠,卻并沒有像焦氏那般喜形于色,只是含淚看向信國公老夫人,柔順的保證:“祖母,我日后定不會再犯錯了。”
信國公老夫人淡淡的點(diǎn)頭。
于明珠看向一旁坐著的杏杏,突然開口:“郡主。”
“???”杏杏不解的看向于明珠。
焦氏莫名有些緊張。
她下意識想要攔在于明珠面前,但又意識到什么,生生忍住了這沖動。
——她這般,明顯是怕杏杏傷害于明珠。
可杏杏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性子又向來平和,她這般防備,落在杏杏眼中,只能是讓杏杏覺得有些好笑。
于明珠滿是真摯道:“郡主,我聽說了,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幫著祖父祖母請平安脈。我想好好謝謝你?!?br>
說著,于明珠鄭重其事的對杏杏屈膝行了福禮。
杏杏有些無奈:“沒什么,于大小姐客氣了。”
于明珠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對杏杏微微一笑,看著友善極了。
焦氏一臉老懷甚慰的表情。
焦氏帶著于明珠走了,信國公老夫人先前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那對母女一走,信國公老夫人卻是立馬來了精神,抓著衛(wèi)婆子的手:“老妹妹,快同我好好說說,杏杏她三哥被人陷害的事,后面怎么了?!?br>
衛(wèi)婆子那叫一個無奈啊。
這信國公老夫人也太稀罕她們家杏杏了把?
她算看出來了,只要跟杏杏有關(guān)的,這位尊貴的國公夫人,是巴不得每個字都聽上八遍。
不過,衛(wèi)婆子其實(shí)也很是愿意同旁人講自家杏杏有多厲害,她咳了一聲,又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
杏杏無奈的笑。
從前衛(wèi)婆子就經(jīng)常跟村子里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說這些,如何顯擺孫女,是衛(wèi)婆子每日的必修課。
打從喻家搬到了京城,衛(wèi)婆子已經(jīng)很少沒這么酣暢淋漓的王婆賣瓜式跟人夸過自家杏杏了,講的那叫一個渾身舒暢。
這下子,一個愛聽,一個愛講,倒是絕配了。
一直到天色不早了,衛(wèi)婆子講的口干舌燥,這才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講完,聽的信國公老夫人忍不住去把杏杏拉到身前來摟?。骸鞍ミ?,咱們杏杏可真是一個小福星!”
衛(wèi)婆子一臉驕傲:“那可不!打從杏杏來了我們老喻家后,我們老喻家就跟祖墳冒青煙了一樣,日子那叫一個越過越好。后來我跟杏杏她爺爺,還真懷疑是不是祖墳有了什么際遇,還特特去看過。您猜怎么著,祖墳還是那么個祖墳,是半點(diǎn)不一樣的地方都沒有……那可不就是咱們杏杏渾身帶著福氣,來了我們老喻家后,把我們也給帶旺了?”
信國公老夫人深以為然。
從前,他們還以為于明珠是親孫女的時候,就有得道高人對于明珠那假的“生辰八字”掐算過,得出來的結(jié)論是,這是個貴極的八字,福氣滿滿。
但后來才知道,這個生辰八字,是他們真正孫女的,并非是于明珠的。
真要算下來,那可不就是杏杏的生辰八字嗎?
也難怪,杏杏到了喻家后,喻家的日子過得是那般好!
當(dāng)時,對喻家的興旺,信國公老夫人那是半點(diǎn)不眼紅。一來她們信國公府本就是頂級豪門世家,再來,要不是衛(wèi)婆子當(dāng)年把杏杏從礁石灘中撿回去,怕是這么個小人兒早就死在深山中了。
沒有喻家,哪來的現(xiàn)在的杏杏!
人家喻家過的好,不管是不是因?yàn)樾有訋淼母?,那都是他們修來的福報?br>
是他們應(yīng)得的!
……
信國公老夫人與衛(wèi)婆子昨晚聊了大半晚上,就差秉燭夜談了,最后還是杏杏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說得越發(fā)興起,甚至都不困了的兩位老人家,才紛紛止住話頭,散了,好讓杏杏回去歇息。
翌日一大早,是信國公府水陸道場的正日子。
杏杏跟衛(wèi)婆子都很自覺,沒有去觀里前頭湊那個熱鬧。
祖孫倆去了白云觀的后山,久違的在山里挖起了野菜。
眼下快要入冬,野菜其實(shí)并不多了,但杏杏與衛(wèi)婆子著實(shí)是很久沒挖過了,兩人雖說挖的不多,卻挖得十分開心。
甚至有種重溫舊夢的感覺。
挖著挖著,杏杏突然咦了一聲。
草甸子里,有一處蛇窩,那蛇窩門口處顯然有熏烤的痕跡,應(yīng)是有人來這里抓過蛇。
這會兒蛇都快冬眠了,好端端的抓蛇做什么?
杏杏有些不解,但還是把草甸子那處隨手掩上。
“杏杏,來!你看,這是不是婆婆???來這挖,好大一叢呢!”
衛(wèi)婆子在前頭叫她。
杏杏便把這事丟到了腦后,高高興興的過去:“我看看!呀,還真是,好大一叢?。 ?br>
祖孫倆揮舞著小鏟子,高高興興的挖了起來。
等衛(wèi)婆子跟杏杏從白云觀后山挖了半簍的野菜,滿載而歸的時候,白云觀前殿的水陸道場也做得差不多了。
杏杏把那半簍的野菜交給了灶上的廚娘,又付了銀子,讓她們中午幫著加個菜。
廚娘們連連擺手:“貴人真是折煞我們了。不過是加個菜,哪里用得著再給銀子?”
“總歸是讓諸位費(fèi)心了。”杏杏還是把銀子塞了過去。
廚娘們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頭了,待杏杏她們也殷勤很多。
照影突然道:“你們這的齋菜那般好吃,昨晚我都忍不住吃了兩個饅頭,為什么國公府的大小姐來你們這也沒多久,瘦成那個樣子?你們是不是苛待她了?”
照影這一問,廚娘們卻是立時叫起冤枉來。
為首的那個胖廚娘更是叫冤的厲害:“哎呦這位小姐,您這說的,我們真是冤枉啊。我們都知道那是國公府來的小姐,又不是來我們這里做道姑的,家里人遲早要接回去的,哪里敢苛待???……每日的飯都是變著花樣來的,雖說沒有昨晚上那齋菜花樣那般多,但味道絕對是差不多的。哪里能苛待了?……只是那位小姐自打來了,就郁郁得很,可能因著這個,吃不下吧?但若說苛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看前院的師太也說,從來不讓那位大小姐做半點(diǎn)雜活粗活呢。”
照影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杏杏看了照影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衛(wèi)婆子雖說不知道昨日于明珠跟杏杏之間的事,但見著照影這向來妥帖的丫頭主動打聽于明珠的事,等出了灶房那院子,還是在無人處忍不住問了一句:“怎么了?你這丫頭向來妥帖,怎么今兒還多話了?”
照影回道:“老夫人,沒什么,就是奴婢見著于大小姐消瘦了不少,還以為是白云觀苛待了于大小姐……您是沒見昨日世子夫人心疼的那樣子。生怕我們郡主怎么著那位于大小姐一樣。奴婢就是有點(diǎn)氣不過,多問兩句?!?br>
衛(wèi)婆子搖了搖頭:“那位于大小姐,到底是信國公府的掌上明珠?!?br>
衛(wèi)婆子沒多說。
倒不是因著旁的。
他們喻家疼起杏杏來,比那位世子夫人疼于明珠還要更甚。
誰又能偏說誰呢。
杏杏與衛(wèi)婆子一并往她們歇息的院子里走,卻見著信國公府的大少奶奶茅芙蕖,游魂一樣的,一個人一邊發(fā)呆,一邊往外走。
杏杏見茅芙蕖臉色有些蠟黃,忍不住叫了一聲:“茅大奶奶?”
茅芙蕖一怔,見是杏杏跟衛(wèi)婆子,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來:“衛(wèi)老夫人,郡主……”
衛(wèi)婆子也很是關(guān)心,招呼著茅芙蕖去一旁石凳上坐著休息:“哎呦,這是咋了?好好的一個大姑娘,怎么臉色這么差?”
茅芙蕖苦笑著搖了搖頭。
倒也不是旁的,是她方才正好碰見她夫君于崇杰,關(guān)切的問于明珠跪了一上午,累不累,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可她身體也不舒服得緊。
茅芙蕖有些凄楚的想,甚至人家衛(wèi)老夫人與福綏郡主這兩位外人,一眼就看出了她身子不適。
于崇杰這做夫君的,卻是一門心思只想著關(guān)心于明珠。
她承認(rèn),于崇杰對她很不錯——但那是在于明珠不在跟前時,于崇杰仿佛才能看到她。
但只要于明珠在跟前,她永遠(yuǎn)都是落在于明珠之后,永遠(yuǎn)都是第二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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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永遠(yuǎn)都是第二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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