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議一番,推敲細(xì)節(jié),都覺得杜荷這主意的確不錯,非但可是使得晉王不再置身事外,享受“保護”,將其拖入到眼下紛亂朝局這灘泥水之中,不能獨善其身,更會收到李二陛下的允準(zhǔn)。即便李二陛下再是信任晉王,再是認(rèn)為晉王是比太子更好的儲君人選,可說到底這也是他一廂情愿,滿朝文武若是不能認(rèn)可,他強推晉王上位非但阻礙重重,更會被人認(rèn)定一個“獨斷專行”的不好印象,這對于他一貫“虛心納諫、勵精圖治”人設(shè)嚴(yán)重不符。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將晉王放置在眾人面前,一切都清晰可見,只要大家都見識到了晉王的才華,自然衷心敬服,再行易儲之事當(dāng)然就會事半功倍,阻力大減。
李二陛下若是忌憚太子麾下的文官力量,不肯讓晉王坐到火上炙烤,那易儲之事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總之無論李二陛下如何抉擇,太子都可立于有利之地……
李承乾拊掌贊嘆:“此計甚妙!”
張玄素頗為意外的瞅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杜荷,搖了搖頭。
此人之背景與房俊不相上下,然而心性、謀略、成就,卻絕不可同日而語。
當(dāng)年“房謀杜斷”成為一時之佳話,房玄齡與杜如晦皆為陛下之肱骨,一時瑜亮,難分軒輊。杜荷娶的城陽公主乃是李二陛下與文德皇后之嫡女,身份較之自幼喪母寄養(yǎng)在楊妃膝下的高陽公主高出一籌。
況且杜荷甫一成親,便被封為襄陽郡公,授尚乘奉御,從五品上的官階,而房俊成親之時的官職只有一個從五品下的駙馬都尉,雖然這其中有李二陛下緬懷杜如晦,故而格外施恩的緣故,但事實便是杜荷的起點比房俊更好,而且其身后背靠著整個房陵杜氏,妥妥的關(guān)中豪族,比之齊州房氏高出何止一籌?
然而時至今日,杜荷依舊只是一個輪值入宮宿衛(wèi)的尚乘奉御,而房俊卻已經(jīng)身入中樞,職掌兵部,且可以參豫政事。
這人平素頑劣不堪,好高騖遠(yuǎn)心性浮躁,居然能夠想得出這樣一個堂堂正正的“陽謀”,怎能不令人意外?
當(dāng)然,眼下重要的不是這個,張玄素左右看看,然后問道:“既然大家都覺得杜駙馬的計策可用,那么由誰去向陛下說項,使得陛下下定主意取消晉王的圈禁之令呢?”
話音一落,幾個人都看向房俊。
這個任務(wù)并不是誰都行的,首先要陛下對其有充分的信任,再則亦要保證事后晉王遭受詰難之時,不會使得陛下有遷怒之舉。否則一旦被陛下認(rèn)定有陷害晉王之嫌疑,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房俊卻搖搖頭,道:“這件事,某不能出面。”
杜荷便有些不悅:“說來說去,豈不就是害怕被陛下事后算賬?往日居然還評斷荊王殿下什么‘干大事而惜身’,依我看吶,你房二也不過如此,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實際上也是個明哲保身的奸猾之輩?!?br />
李承乾嚇了一跳,唯恐房俊發(fā)怒,連忙說道:“杜二郎不可胡說!”
這要是打起來,兩個杜荷也不是房俊的對手啊……
杜荷撇撇嘴,不以為然。
他見到房俊就從心里打怵,因此愈發(fā)自卑不忿,今日就是專門要跟房俊對著干,也讓房俊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的瓜慫。
房俊卻不與他計較,神色平靜的給在座幾人斟茶。
自然是沒有杜荷的份……
于志寧接過茶杯,問道:“二郎不能出面,卻不知誰人能比你更合適?”
房俊飲了口茶,放下茶杯,道:“自然是殿下?!?br />
眾人一愣,張玄素皺眉道:“事關(guān)儲君之位,唯一能與殿下競爭的又唯有晉王,讓殿下出面……只怕難免 怕難免瓜田李下,有所不妥吧?”
李承乾卻未出聲質(zhì)疑,只是看著房俊,等他分說清楚。
他對房俊之信任遠(yuǎn)遠(yuǎn)超過任何人,知道既然房俊能夠認(rèn)為他這個太子前去比別人合適,那么自然會有充足的理由。
房俊正色道:“這件事務(wù)必要殿下親自出馬,一則殿下身為兄長,要對幼弟愛護有加,此乃兄友弟恭之道也,哪怕面臨儲位危機亦不能丟棄了手足之情、兄弟之義。再則,也借機向陛下展示殿下的自信,自信可以處理好所有的政務(wù),絕不擔(dān)心有人會在政務(wù)之上勝過您。身為儲君,在溫良恭儉的同時,更要有睥睨天下的霸氣,旁人皆認(rèn)為晉王會對您的儲位產(chǎn)生影響,但殿下自己卻要充滿自信,您是儲君,儲君亦是君,任何英雄豪杰皆是您麾下之臣,何況區(qū)區(qū)一個晉王殿下!若是沒有這份篤定與霸氣,何以承繼大統(tǒng),治理天下?”
于志寧擊節(jié)贊嘆:“說得好!”
他神情激動,看著李承乾說道:“殿下自幼聰慧,豐姿峻嶷仁孝純深,朝中群臣素來仰慕。只是性格之中多了幾分仁厚優(yōu)柔,缺乏了幾分身為人君的豪勇之氣,總顯得單薄輕浮,未能彰顯雄渾氣度。您缺的便是這么一股子自信!”
他越說越激動,上前扯著李承乾的手,大聲道:“殿下您的名字叫做承乾,取的便是‘上承于天’之意,您是陛下的嫡長子,名分大義,天命所歸!即便患有腳疾,有損人君之相,可人無完人,縱有一絲瑕疵,這天下誰又能比您更加尊貴呢?所以無論面對誰,您都應(yīng)當(dāng)挺直腰桿,睥睨而視,您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于志寧雖然出身關(guān)隴,但是洛陽于氏卻早已與關(guān)隴貴族們形同陌路,在太子冊封之時,他便受命成為帝師,教授太子學(xué)問,與太子相伴多年,亦師亦父,感情深厚,利益牽扯更是割舍不開。
所以他是一心一意想要見到太子成才,希望太子能夠順利登基。
無奈太子的秉性過于柔和,待人和善不爭不搶,便少了幾分少年人應(yīng)有的銳氣,顯得不夠出類拔萃。再者,當(dāng)年墜馬摔壞了腿之后留下殘疾,對于太子的影響極大,同為兄弟的魏王李泰雖然胖了一些,但文采斐然心思敏捷,深得李二陛下之歡心,使得太子或多或少有了幾分自卑之感。
待到晉王漸漸長大,更是鐘靈毓秀出類拔萃,加之文德皇后去世,李二陛下對其鐘愛之余愈發(fā)寵溺,便使得太子更加覺得難以與兩個弟弟相比。
本身就溫潤柔和,再缺了少年人的銳氣,自然是愈發(fā)自卑,沒了那等身為儲君舍我其誰的氣質(zhì)。
李承乾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可說起來容易,當(dāng)真想要展示出身為儲君的氣度,卻又不使得父皇感受到威脅,這其中的尺度把握何其難也?
只是心里為難,嘴上卻沒有說出來,握著于志寧的手,感激道:“多謝老師教誨,孤謹(jǐn)記于心,時刻反省。”
當(dāng)即,幾人又仔細(xì)斟酌了李承乾覲見李二陛下之后要如何說話,當(dāng)真是字斟句酌,唯恐有所疏漏,導(dǎo)致李二陛下不滿,反而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當(dāng)然,這時候房俊與杜荷都很少搭話,于志寧與張玄素兩人混跡官場一輩子,歷經(jīng)隋唐兩朝,早已經(jīng)修煉成了人精,對于言語之道深諳其理,對陛下的喜惡也深有了解,絕非兩個年輕人能夠比擬。
兩人對李承乾耳提面命,一句一句的教給他,如何措辭如何表態(tài),甚至于猜測李二陛下有可能的問題事先予以解答,務(wù)必做到滴水不漏。
當(dāng)然,誰也不知道李二陛下究竟會是何等態(tài)度,說出何等話語,大家現(xiàn)在研究也只是定下基調(diào),把持住一個方向,屆時無論如何回答李二陛下的話語,都應(yīng)當(dāng)遵從這個方針,便不至于出錯。
李承乾這人性格軟弱有失人君之相,這是壞處,但同時也是好處,正因為性格軟弱,所以更能夠虛心納諫,輕易不會自作主張,沖動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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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太子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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