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5章農(nóng)莊老僧唐儉老淚縱橫，摸著兒子的頭頂，哽噎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各個都是有志氣的，可若是旁人也就罷了，高平郡王乃是宗室，無論他何等不堪可到底是宗室子弟，咱們可以不敬他，卻不能不敬皇家、不能不敬高祖血脈。~+網(wǎng)~′最新!章￠節(jié)_更¨新′快當(dāng)真心有不平之氣，不是打上門去尋誰的晦氣，而是要建功立業(yè)，有了功勛在身，誰敢輕視咱們唐家？若能那樣，為父縱然馬上身死也了無遺憾了。”人到了一定的歲數(shù)，往昔的功勛成就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最重視的就是子孫后代的成就，能夠有一個有出息的兒子，那是比金山銀山、高官顯爵更為欣慰的東西，長孫無忌明知道李承乾并不會將他賜死卻毅然決然的服毒自盡，是因為走投無路嗎？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在于長孫家有出息的兒子一個一個的相繼死去，作為一個父親、一個家主看不到半點家族振興的希望，陷入絕望、生無可戀而已。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在李道立挑釁的時候選擇隱忍，沒有毛毛躁躁的直接沖突，又能在自己表現(xiàn)出憤懣的時候選擇不管不顧亦要出一口氣，既有對于局勢的審視、又有作為兒子的擔(dān)當(dāng)，已經(jīng)很好了。雖然不如房玄齡有房俊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兒子，不能被贊譽一聲“生子當(dāng)如房遺愛”，卻也無限滿足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fēng)波并未消弭無蹤，無論唐家如何表態(tài)，宗正寺都要整肅法紀、給唐家一個交代，韓王李元嘉匆匆離去處置此事，不過想來最終也不過是喝叱幾句、罰金若干，僅此而已。晚間坐在一處守夜，幾位親王都湊到房俊身邊，房俊拍了拍李惲的肩膀，摸了摸李愔的頭頂，笑著贊許道：“都很不錯，不僅僅是能夠在旁人攻擊陛下的時候站出來維系陛下的威望，最重要是兄弟一心、共同進退，足以告慰太宗皇帝在天之靈，他會因為你們這些兒子而感到驕傲。l!u~o-l￠a+x!s_c¨o李二陛下一輩子都在致力于兒子的教育，絞盡腦汁、使盡手段想要自己的兒子兄友弟恭、精誠友愛，卻失敗得一塌糊涂?！フ鹿鞯膯蕛x規(guī)制很高，僅次于皇后喪儀，由禮部、宗正寺、鴻臚寺共同負責(zé)主持，鴻臚寺卿崔仁師監(jiān)護，禮部右侍郎鄧世隆、宗正少卿李孝逸二人為副。李承乾輟朝三日，朝廷官員全部前往吊唁，因故不能親至者，要寫表予以說明，如果理由不充分甚至?xí)馐苡窂椲?、處罰極為嚴重。宮中賜衣五十副，賻錢一百五十萬，各色布帛一千匹……賞賜之豐厚，直接將規(guī)制拉滿頂格，足以見得皇帝對于豫章公主之重視，當(dāng)然其中也有唐儉勞苦功高之原因。原本還應(yīng)當(dāng)由鴻臚寺與欽天監(jiān)一起負責(zé)勘察選擇墓地，不過李承乾下旨豫章公主陪葬昭陵，這一環(huán)節(jié)便免去。頭七之日，東平郡王李道立親至唐府，眾目睽睽之下賠禮道歉，唐儉執(zhí)其手入府，寬容大度、隔閡頓消。等到豫章公主下葬，鬧鬧哄哄的喪儀徹底結(jié)束，關(guān)中已經(jīng)進入最為酷暑難耐的季節(jié)……盡管關(guān)中大地酷暑難耐、太極宮內(nèi)猶似蒸籠一般，但李承乾絲毫沒有前往驪山或者九成宮避暑的想法，就窩在武德殿內(nèi)不動分毫，身邊禁衛(wèi)森嚴，不予任何人可乘之機。李承乾做夢都想向太宗皇帝證明他是個合格的皇帝，縱然不如太宗皇帝那般雄才偉略，卻也絕對不比其他人差，但現(xiàn)在卻能穩(wěn)得住心神，面對朝野上下、宗室內(nèi)外紛紛擾擾的潛流激蕩不貪功冒進，如此做法獲得了一致好評。?皇帝就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立于不敗之地，打天下的皇帝可以行險一搏，做天下的皇帝為始終要以穩(wěn)妥為上，否則整日里局勢動蕩又讓滿朝文武何去何從？連續(xù)多日喪儀使得高陽公主極為勞累且傷心過度精神萎靡，恰好中元節(jié)將至，房俊索性帶著留在京中的家人出城前往驪山避暑，待到中元節(jié)過后天氣涼爽再回長安。一大清早仆人便收拾了諸多衣物日常用品裝了幾輛馬車，房俊又邀請了金德曼，金勝曼與姐姐共乘一車，在數(shù)十親兵部曲的簇擁之下出了春明門，浩浩蕩蕩前往驪山行去。等到抵達驪山農(nóng)莊，家眷們進了莊子，房俊則牽著馬帶著幾個親兵在莊子里閑逛。昔日為了安頓流民而設(shè)置的農(nóng)莊，如今早已成為整個驪山最為繁華的地域，當(dāng)年的流民在此落戶安居、繁衍生息，加之不斷有房家的家仆以及軍中殘廢孤寡搬遷至此，人口已經(jīng)達到五千余人，幾乎等同于一個偏遠低于下縣之規(guī)模。論及繁榮程度，玉米的種植、溫室大棚及其技術(shù)的普及、紡織作坊的增多使得驪山農(nóng)莊極其富裕，幾乎可以擬一個京畿地區(qū)的上縣。主街是房家別苑門前的那條街，地上不是水泥而是整潔的青石板，兩側(cè)房舍林立、各式各樣的幌子懸掛在門前，早餐鋪子、菜館子、酒肆、雜貨鋪、成衣店，甚至騾馬市、鐵匠爐等等一應(yīng)俱全。這種滿是香火氣息的城鎮(zhèn)是房俊最喜歡的，由無到有的一手創(chuàng)建整個驪山農(nóng)莊更是他極其自豪之事，尤其是大街上、農(nóng)莊里隨處可見刷在墻壁上“識字光榮、文盲可恥”“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一人識字、全家光榮”等等標(biāo)語，更是讓房俊充滿一種“惡趣味”的成就感。不僅是主街的青石板上整潔光滑，即便是店鋪后面的村落里，依舊道路平整干凈、房舍鱗次櫛比，紅磚黑瓦的房子一排一排錯落有致，農(nóng)家的院子大多侍養(yǎng)著雞鴨鵝狗等等家禽家畜，背著手走在村子里的下路上，時不時檢查一下排水溝是否堵塞，從柴禾垛里摸出一枚雞蛋，看著家家戶戶的煙囪里炊煙裊裊，只覺得心情一片祥和。直到看見一位身穿百衲衣、手持銅缽的老和尚出現(xiàn)在村口，并且不斷有農(nóng)戶從自家房子里出來或是施舍錢幣、或是拿來清水食物以供老和尚享用的時候，房俊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霸絿膽褢z憫，將無數(shù)流民安置于此實在功德無量，如此萬家生佛之人物本該懷有一顆佛心，卻為何見到老衲這個出家人卻心神不暢、甚至眼露厭惡之目光？”老和尚面容古樸而深沉，黝黑的肌膚上皺紋密布，每一道皺紋似乎都擠出一分艱苦卓越的堅毅沉穩(wěn)，尤其是一雙眼眸黑白分明、精光湛然，絕不似一個老年僧人的精神狀態(tài)。村民們對房俊自然無比熟悉，聽聞老和尚的話語便都詫異的站在兩旁，不知二郎為何對這個慈眉善目明顯修為精深的老僧這般不喜。房俊的目光從老和尚的光頭、臉上的皺紋、身上的百衲衣一直到腳上的草鞋，搖搖頭：“似你這等裝模作樣之輩，早已偏離佛門子弟的初衷，更稱不上出家人，憑甚能夠得到我的尊敬？沒有讓人將你亂棍打出莊子已經(jīng)算是給玄奘大師幾分顏面?！崩虾蜕心抗饩季?，倒也不惱，甚至饒有興致問道：“老衲如何算不得出家人？請賜教?！薄鞍亳囊履耸怯煤喡碱^縫制而成，體現(xiàn)艱苦卓絕、不享奢華、崇尚節(jié)儉之本意，而你身上這件百衲衣卻是將整塊布匹鉸碎之后重新縫制，所以我說你裝模作樣。你腳上雖然是不值錢的草鞋，但嶄新嚴整，腳趾干凈，與僧人步履天下、傳播佛法的心志背離，顯然是個平素耽于享樂、生活富足之人，算的什么出家人呢？”聽聞房俊如此說法，村民們齊齊打量老和尚，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頓時群情洶洶?！岸烧f的有道理，這老和尚不像好人吶！”“一個有錢的和尚居然還要我的布施，你也好意思？”“我剛才見你可憐所以施舍了十個銅錢，既然你比我還有錢，那還給我吧?！庇袔讉€人義憤填膺，他們愿意施舍給傳經(jīng)布道的出家人，卻一文錢也不愿意送給一個裝模作樣甚至比他們還有錢的僧人，遂沖上前去將剛剛施舍給老和尚的銅錢從銅缽之中拿回去……老和尚并不氣惱，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待到村民們安靜下來，這才對房俊和顏悅色道：“越國公所言甚是，老衲受教了。不過并非老衲招搖撞騙，僧人與僧人也是不同的，有的僧人遍游四方普及信眾，有的僧人駐守寺廟承受香火，有的僧人破譯佛經(jīng)傳播佛法……老衲便是后一種。這身百衲衣的確如越國公所言那般乃是整塊布匹裁剪而成，卻并非是想裝模作樣。老衲于大慈恩寺之內(nèi)輔佐玄奘大師破譯自天竺求取之佛經(jīng)，衣食無缺、生活優(yōu)渥，可總不能穿著簇新的衣裳出門吧？將整布鉸碎重新縫制雖然看起來裝模作樣，可到底也比穿著整整齊齊的新衣好一些?！狈靠√袅颂裘?，這老和尚顯然認識自己，那么他出現(xiàn)在這里很有可能是為了自己而來，而不是什么化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