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8章帝王野心總而言之，現(xiàn)在對于大唐來說最好的態(tài)勢就是吐蕃不勝而勝、噶爾部落不敗而敗。?52李勣還有一些擔憂：“論欽陵其人我也多有了解，毫不夸張的說可以贊一句‘驚才絕艷’，尤其善于謀略、綢繆，其麾下有勃論贊刃這樣的猛將，有噶爾部落的精銳戰(zhàn)士，現(xiàn)在又得到大唐在軍械裝備糧秣輜重等等各方面的資助扶持，若有再有一點運氣，那么攻陷邏些城并不是不可能?！闭l都知道吐蕃看似強大實則內(nèi)部傾軋極其嚴重。一旦論欽陵兵臨城下極有可能導致不可測之變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房俊對此早有預見：“英公放心，關(guān)鍵時刻我會叫停?！崩顒蘅此谎?，淡然道：“熬出來的鷹也會噬主，走狗也會狂吠，不要妄自尊大，更不要小覷任何人?！狈靠〕烈魃夙?，頷首道：“受教了。”李勣微微一愣，雖然房俊比他晚了一輩，他有資格教誨幾句，可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早已超越了輩分的限制，是足以與他并肩且分庭抗禮的人物，此刻說出一句“受教”，足見其心胸之寬廣、城府之深沉。分明是一個前幾年還溜鷹斗狗、率誕無學的紈绔，一轉(zhuǎn)眼便成長得如此成熟，這種進步速度絕非教誨可以為之，只能感嘆一句或許這就是天生的人才……故而他微微一笑：“不過是老年人嘮叨幾句罷了，愿意聽就聽一聽，當不得教誨二字?！编嵢侍⑴釕压?jié)、劉仁軌等人見這二位毫無隔閡、惺惺相惜的模樣，不禁紛紛搖頭，上次開會的時候還唇槍舌劍不依不饒，既沒見李勣“愛幼”更不見房俊“敬老”，彼此都恨不能向?qū)Ψ斤栆岳先?、一拳砸倒……軍制改革所涉及的領(lǐng)域太多、太深，兵源的征集、調(diào)整，后勤的完善、改進等等，早已不是軍隊一家之事，財政的協(xié)調(diào)、法律的支持，乃至于軍械、戰(zhàn)馬、裝備、戰(zhàn)術(shù)、甚至伙食，是一個極其浩大而縝密的系統(tǒng)工程，草擬之后還要交付全軍討論、改進，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如\文`網(wǎng)?,更?新+最-全`所以每一次開會都會由各位“委員”提出一個議題，而后所有人據(jù)此進行論證、填補意見，一點一點予以完善。如此導致的情況便是在這間設立于兵部衙門之內(nèi)的“會議室”爭執(zhí)不斷，一旦涉及各自的利益便寸步不退、爭吵不休，動輒唇槍舌劍、面紅耳赤，所幸每次開會都大門緊閉，否則被外人見到實在是有失體統(tǒng)…………兵部如今大權(quán)在握、經(jīng)費充足，晌午飯?zhí)玫幕锸澈芎?，這幾位“委員”雖然都是朝堂、軍中的大佬，但還是貪戀兵部的飯菜，所以每一次開會之后都會留在兵部吃一頓，而后才會陸陸續(xù)續(xù)告辭離去。房俊與李勣一起吃了飯，正欲分別打道回府，宮里的內(nèi)侍便前來傳旨，說是陛下召見……兩人忙出了兵部衙門，也不坐車，策馬在兩人親兵部曲的簇擁之下出了皇城直抵承天門下，無需通稟，便由內(nèi)侍引領(lǐng)著入宮來到武德殿御書房。君臣敘禮之后兩人落座。李承乾大抵也剛剛用過午膳，正捧著茶杯喝水，讓內(nèi)侍給兩人上茶，然而問道：“吐蕃那邊戰(zhàn)況激烈，論欽陵雖然攻陷那錄驛取得戰(zhàn)略主動，但畢竟噶爾部落勢單力薄，未必能夠經(jīng)受得住吐蕃的反撲之勢，咱們是否要加大一些支持？”他這么一說，李、房二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房俊試探著問道：“陛下所謂的支持，是何種程度的支持？”李承乾略一沉吟，想著在這兩天面前也無需隱晦，遂直言不諱：“不如直接讓裴行儉率軍抵達那錄驛，幫助論欽陵守衛(wèi)鄂拉山口，二位意下如何？”論欽陵奇兵突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前往邏些城的第一座戰(zhàn)略重地那錄驛，給他一種“吐蕃不堪一擊”的感覺，以噶爾部落那些烏合之眾都能勢如破竹，如果換成裝備更為精良、戰(zhàn)力更為強悍的唐軍呢？會否一路由大非川平推至邏些城？吐蕃軍隊會否一觸即潰、不堪一擊？無怪乎李承乾會產(chǎn)生這樣一個念頭，君王已然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但凡有那么一點追求都只會在兩件事上較勁，一則“文治”，一則“武功”。大唐立國至今已歷三代，高祖皇帝于隋末亂世之中振臂奮起、召集天下英雄定鼎大唐萬世不拔之基業(yè)，太宗皇帝更是覆滅東西突厥、覆滅薛延陀、覆滅高句麗、覆滅吐谷渾，滅國無數(shù)，貞觀盛世矞矞皇皇，堪稱文武兼?zhèn)?，距離“千古一帝”僅只一步之遙。李承乾自詡不如那兩位，打定主意老老實實經(jīng)營內(nèi)政，縱然不能如父祖一般名垂青史、威懾當代，也當如文景二帝那樣攢下一份厚重的家底，還要兒孫當中有驚才絕艷之輩便可憑此立下不世之功業(yè)，到時候史書之上對他這位守成之主也定是溢美之詞?？涩F(xiàn)在忽然讓他看到一個契機可以獲取不遜于父祖之功勛，那就是覆滅吐蕃。當塞北的薛延陀、漠北的突厥、遼東的高句麗、祁連山之南的吐谷渾這些周邊強國一一覆滅、煙消云散，偌大的大唐版圖連綿縱橫、廣袤無垠，若是能將高原之上的吐蕃也一并覆滅、納入版圖，則大唐可以完成一樁秦皇漢武也不曾達到的壯舉——地緣區(qū)域之內(nèi)真正的大一統(tǒng)。試想一下，當漠北、遼東、西域、吐蕃等等全部歸于大唐版圖，將是何等恢弘廣袤、不可一世？沒有帝王能得當這種誘惑。房俊與李勣對視一眼，當即打斷了李承乾的美夢：“陛下，萬萬不可！此番針對吐蕃之戰(zhàn)略，要緊處便是大唐置身事外不下場，如此才能站在局外從容布置，即便吐蕃明知大唐資助扶持噶爾部落也無可奈何，因為他們不敢與大唐開戰(zhàn)?？梢坏┐筇朴H自下場派遣軍隊參與，則逼著吐蕃不得不向大唐宣戰(zhàn)。吐蕃占據(jù)高原之利，是當下大唐軍隊難以逾越的天塹，不要被論欽陵眼下所取得的戰(zhàn)果所迷惑，換了裴行儉親自指揮大唐軍隊，未必能打出這樣的戰(zhàn)績?！睂τ诔錾碛谄皆谋鋪碚f，高原反應不是意志力可以抵消的，隨便去高原上走一走都喘不過氣，更何況是長途跋涉奮戰(zhàn)沙場？顯然長于深宮之內(nèi)的李承乾并未認知高原反應真正的危害與艱難。李勣也道：“大唐現(xiàn)在無論內(nèi)政亦或軍事都處于一個改革時期，需要全國上下朝野內(nèi)外不遺余力的配合、參與，這是一個百年難遇的契機，一旦邁過這一步，帝國的國力將成倍暴增，屆時區(qū)區(qū)吐蕃何足道哉？老臣愿親自提兵攻上高原生擒松贊干布獻于陛下御前！可現(xiàn)在一旦被吐蕃拖進一場戰(zhàn)爭泥沼，將耗費極大之國力，導致各項革新不得不暫時終止，即便最終覆滅吐蕃亦是得不償失?！蓖罗拇_強大，給予帝國西部邊陲帶來極大之威脅，不得不陳兵十余萬布置在烏鞘嶺、河西四鎮(zhèn)，耗費無數(shù)錢糧輜重，但是與帝國政治、經(jīng)濟、軍事的革新相比，卻不值一提。用房俊的話來說，這叫“迭代”。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外無強敵，軍事環(huán)境相對穩(wěn)定，可以專注內(nèi)政。內(nèi)部雖然文武相爭，但包括劉洎在內(nèi)都是有識之士，都愿意肅清吏治、發(fā)展內(nèi)政、提振經(jīng)濟、鼓勵商業(yè)。帝國上下都卯著勁兒的想要建立功勛。最重要是君王賢明且并不強勢，這是最好的變革土壤。一般來說，弱勢的君主大多昏聵、無主見，不能堅持既定的道路不動搖，稍有風吹草動便容易改弦更張，而賢明的君主大多強勢，不能容忍臣下“染指”君權(quán)，主見極強，一切以鞏固君權(quán)為首要。一旦“迭代”完成，帝國將會一躍登上一個更高層次的水準，對天下各國都是“降維打擊”。與此相比，且忍耐吐蕃十幾二十年又有何妨？李承乾是個聽勸的，聞言也明白自己是奢望了，但在這兩人面前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望，甚至有些推心置腹：“非是朕好大喜功，實在是對于朕來說覆滅吐蕃之功勛實在太過誘人。朕還是儲君的時候便遭受天下質(zhì)疑，雖然平素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可心中還是很在意的。不敢自比高祖、太宗，可總得有一些拿的出手的功勛讓那些人閉嘴吧？朕是皇帝，也是一個普通人，朕也想得到天下臣民之認可啊。”自登基以來，宮里未曾添進一個美人，是他不好女色嗎？當然不是，尋常官員、商賈都向往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更何況是他這個皇帝呢？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述求是什么，與美人相比，他更想要一個廉潔、賢明的評價。他太需要得到認可了，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