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來吧。”

江玄輕嘆了一聲，將雜緒壓在心底，轉(zhuǎn)而開始修煉原初之術(shù)，距離神啟之地開啟，僅僅只剩五個月時間，他還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在原初之術(shù)入門之后，他也該回燧人部落一趟了。

一邊，他需著手準備沖擊鴻蒙金榜，另一邊他得幫助燧人部落，先行強大起來，即使最后還是不能將燧人部落帶離這方如囚籠的神啟之地，也至少得保證他們能擁有在神啟之地立足的絕對實力。

他們是人族的無名英雄，更是人族的根，無論如何，不能冷落了他們，更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或許，江玄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路走來，他已然完全代入了“人王”這個角色，以守護、復(fù)興人族為己任，事事都在以人族的根本作為考量。

誠如地皇所言，“人王”、“人皇”這樣的位置，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其實都不是榮譽和地位的象征，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

地皇若是看到今日的江玄，相信也會十分欣慰。

他沒有看錯這個小子，昔日還有些懵懂、稚嫩的少年，已然有了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

……

經(jīng)過那一場大夢，江玄全然體驗了始祖領(lǐng)悟原初之術(shù)的全過程，某種程度上而言，他也是原初之術(shù)的締造者之一，所以他修煉原初之術(shù)的過程，其實還算順暢，并未出現(xiàn)太多阻礙。

在江玄的丹田中，黑洞道基輕輕顫動，蕩漾著深邃的氣機。

一左一右的輪回虛影和陰陽圖，一陣顫栗，仿若在畏懼著這個“老大哥”。

至于顓頊印、軒轅斷劍這樣的人族圣物，則瘋狂顫抖，恐懼萬分，在那深邃的氣機橫壓下，他們有種隨時會崩潰，徹底湮滅的窒息之感。

“主人這道基究竟什么來歷？！”

顓頊器靈恐懼之中，心底更是無限好奇，給他的感覺，老主人顓頊人皇好像都遠遠不如……

離譜！

甚至，哪怕是世界樹，此時也枝葉搖曳，瑟瑟發(fā)抖，意念呼喚黑洞道基，“老大！別激動！我是小樹！我是小樹??！”

要知道，世界樹先是在神啟之地的外圍吞噬了諸多至強者尸首，而今又吞噬了近百個舊世界，他已然成長到了一個極為夸張的高度。

他凝聚的虛幻世界也在向真實蛻變。

以世界樹如今的生命品秩而言，已然可以橫壓不少圣境，若非他不善戰(zhàn)斗，估計連太蒼都能扳一扳手腕。

可，就是這樣的世界樹，在黑洞道基面前，卻依舊是個弟弟。

此時此刻的江玄，心神沉溺，仿若被一抹莫名的力量，拽入了縹緲的時空漩渦之中，一如昔日他在江通天等三位老祖的相助下，渡他接受始祖?zhèn)鞒械哪且荒弧?/p>

還是這個奇妙的地方。

還是這條熟悉的溪流。

億萬萬顆仿若世界的石頭，沉沒在波光潺潺的溪流之中。

“又回來了？”

江玄看著眼前的溪流，想起了當(dāng)初他一次次在溪流中摸索的經(jīng)歷，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而后……順著溪流一路向上走去。

他已明悟原初之術(shù)的玄奧，自然也知該如何借助這個特殊之地，修習(xí)原初之術(shù)。

答案……在溪流的源頭！

一路向上，走過一個個屏障一般的時空間隔。

在這些時空間隔中，都有著一個面容尚顯稚嫩的江玄，跳入溪流之中，撿拾著石頭，尋找著始祖?zhèn)鞒小?/p>

江玄看著這一個個“自己”，臉上的笑容，甚了幾分。

有時，他還會徑直地穿過“自己”的身體，他若是出手，大可阻攔“自己”，讓“自己”更快地明悟這個地方的玄奧，明悟始祖?zhèn)鞒械恼嬉猓]有這么做，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義無反顧，看著“自己”周而復(fù)始。

不知時間，不知歲月。

江玄一路向上，他的三千黑發(fā)已然枯白，如溝壑一般的皺紋爬滿了他的面容，一如當(dāng)初跳入溪流中撿拾石頭的自己，從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變成了步履蹣跚的老者。

終于，他來到了溪流的源頭。

一塊普普通通的青石，和溪流中的石頭，別無二致。

可就是這塊青石，卻涌出了汩汩甘冽的溪水，構(gòu)成了這一方溪流。

老態(tài)龍鐘的江玄看著這塊青石，露出了一抹笑容，仿若他對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早有所知。

江玄緩慢地爬上了青石。

盤坐在青石上，蒼老的眼眸微抬，順著蜿蜒的溪流，向下望去。

那一個個稚嫩的“自己”，仍在“前赴后繼”地跳入溪流之中，撿拾著石頭，找尋著始祖?zhèn)鞒小?/p>

讓他想想，是什么促使曾經(jīng)的“自己”，這么焦急，這么毛躁？

“哦，想起來了?！?/p>

江玄喃喃自語，“源自于滄溟妖帝的血脈詛咒的戕害，當(dāng)初的我，好像只剩下三百年壽元了?！?/p>

“還有九代祖等三位老祖，他們?nèi)紵陨盱`性的無私奉獻。”

江玄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笑了，似在感嘆，又似在緬懷，悠悠一聲，“不諳世事的少年，總以為可以用雙手締造未來?！?/p>

“卻從未想過……”

“未來，都藏在自己那些沖動的過去?！?/p>

“你說是嗎？”

江玄拍了拍座下的青石，輕笑著道，“江玄！”

一聲落下。

這個奇妙的地方，如一幅立體的畫卷，一條條地撕下，露出了虛無的空白。

溪流蒸發(fā)。

石頭化為齏粉。

那一個個前赴后繼的“江玄”，突兀地消失。

一切都被撕毀，只剩下了虛無的空白。

唯有老態(tài)江玄，依舊盤坐著。

而他座下的那塊青石，則成了一個透明的鏡子。

倒映著，另一個……江玄！

面容十分年輕，尚顯稚嫩，有著少年的意氣和鋒芒。

“若沒有沖動的我，又豈會有如今的你？”少年江玄姿勢同老者江玄一般無二，以鏡子為面呈現(xiàn)對稱的狀態(tài)，咧嘴一笑，回應(yīng)著老者江玄。

老者江玄微微頷首，如實承認，“你說的沒錯，沒有你，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我?！?/p>

“那你還何必心有悔意？”少年江玄追問。

“悔意？”

老者江玄一愣，咂摸著意味，后知后覺地一笑，而后搖頭一嘆，唏噓道，“可能……我總認為，你走錯了很多路，有些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比如？”

“比如……”

老者江玄停頓了一下，似在回憶，而后語氣低沉地說道，“你該重視南宮明月的鳳凰命格，在地皇秘境之時若能早一點蘇醒，或許可以避免南宮明月的磨難，至少……能和她一起面對劫難，讓她不那么孤單?！?/p>

“還有呢？”少年江玄點了點頭，沒有對此進行回應(yīng)，而是繼續(xù)追問。

“還有……”

“你若早點揭穿江乾坤在假借你的身份行事，那上百位江家弟子，或許就不會慘遭江乾坤毒手，江家這一代，或許會興盛不少?！崩险呓谅曊f道。

“繼續(xù)?！鄙倌杲?。

“你不該一意孤行，執(zhí)意走‘證己道’，不然你早已邁入圣境，不會止步于尊者，且絕對有實力可以扛起人族大旗，阻擊萬族敵軍……”

老者江玄語氣深沉，“人族的大劫，快到了。”

“你戒備心太重，對示好于你的人心有猜疑，無論是起初的洛星瀾，還是后來的混沌圣人，甚至就連夫子，你都不敢全心相信，行使諸多手段，或以利益，或以人情，予以裹挾，這固然一時有效，但長久之下……難免會寒了人心。”

“你沒有盡到為父之責(zé)，江曌雖是純血真龍，天賦潛力極高，無需過多操心、教導(dǎo)，可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你若更多幾分關(guān)心，就會注意到江曌早慧聰穎，也就不會生出江曌私自前往龍族為你分憂之事?！?/p>

老者江玄語氣多了幾分低落，重復(fù)道，“她還是一個孩子，豈能讓一個孩子涉險，承擔(dān)重負？”

“還有呢？”少年江玄聳了聳肩，輕笑著問道。

“你不該妄下承諾，昔日你向地皇作保，要為他清除人族蛀蟲，可這么久了，你何曾向仙門動過手？”

“你不該為了兵伐鳳族而創(chuàng)建所謂玄門，你為人王，未來更有機會證道人皇，人族皆在你統(tǒng)帥之下，此時建立玄門，來日這個玄門該如何處理？私兵嗎？等階分化，這非一個人王、人皇所為，不利于人族團結(jié)，人皇帝禹所創(chuàng)立的儒殿，才是你該效仿的！”

“你不該……”

“更不該……”

老者江玄語氣低沉地道出一件又一件“不該”之事，似在訓(xùn)斥少年江玄，但無論是老者江玄，亦或少年江玄，都心知肚明，這是他在自我檢討。

畢竟……無論老者江玄，還是少年江玄，都是江玄，都是他自己！

良久之后。

老者江玄結(jié)束了“檢討”，長吐了一口濁氣，嘆息道，“此時悔矣，為時已晚，可能……這就是命吧?！?/p>

少年江玄搖頭失笑，“錯了?！?/p>

“你會后悔，不是因為晚了，而是你不自信了，不堅定了?！?/p>

“少年……是不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