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再提起皇后娘娘的第二個孩子，姚太醫(yī)依然心有余悸。

　　他告訴慕長離：“那是我做太醫(yī)這么多年來，見到過的最怪的胎?！?br>
　　“聽說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是生產(chǎn)過程中出了意外導(dǎo)致的胎兒死亡，還是說在母體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慕長離問，“這些事情，太醫(yī)院都應(yīng)該有記載吧？”

　　姚太醫(yī)點頭，“都有。記錄顯示，孩子未出生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但是王妃，請記得在下這句話，是‘記錄顯示’！”

　　芙蓉趕緊把這四個字記了下來，然后說了句：“所以不是真的對吧？江太醫(yī)記的？”

　　姚太醫(yī)再點點頭，“沒錯。因為皇后娘娘的胎一直是他照顧著，從懷孕到生產(chǎn)，他一直跟著，所有的記錄全部都出自他手，他說好就是好，他說沒事就是沒事，別人誰都插不上手。

　　但我記得皇后娘娘那次懷孕到中段的時候，曾經(jīng)熏過一次艾。

　　那是保胎的法子。

　　那段日子江太醫(yī)的確也開了不少保胎的藥給皇后，大家都很緊張，皇上也過問過很多次。

　　好在最后有驚無險，皇后和胎兒都平平安安。

　　但是到了生產(chǎn)那日就不對勁了……”

　　姚太醫(yī)臉色變了變，驚恐之色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了出來——

　　“都說皇后娘娘生的是一個死胎，但其實那胎是活的。只是……是個怪胎。

　　我從來沒見過長成那樣的孩子，三條胳膊兩個腦袋，是實實在在的怪胎?！?br>
　　慕長離眼睛瞇了一下，“三條胳膊兩個腦袋？”

　　“對！”姚太醫(yī)說到這里，又想了想，然后搖頭，“或者也不能算是胳膊和腦袋，因為多出來的那條胳膊是沒有手的，只是一個像胳膊形狀的肉條子。多出來的那個腦袋也是沒有清晰的五官的，只是能從臉上分辨出一些細節(jié)，覺得應(yīng)該是五官，只是還沒有完全長出來。

　　總之那個胎兒特別可怕，接生婆把它抱出來時，把皇上都給嚇住了。

　　皇后生出一個怪胎，這是大事，如若傳揚出去，怕是朝中會有人借此生事端。

　　我說句不該說的，賀家這些年仗著軍功赫赫，很是托大。那賀貴妃也從不尊敬中宮，每每擺出來的譜都要壓皇后娘娘一頭。從前福歡宮里吃的用的，一切都在皇后之上。

　　我分析著，皇上那時候想的一定是，如果這個怪胎的事不瞞住了，朝中肯定會有賀家的黨羽借此生事，要求改立中宮。

　　所以這件事情最后被皇上瞞了下來，包括那兩個看到怪胎的接生婆，直接被喂了啞藥。

　　江太醫(yī)看沒看見我不知道，但娘娘生產(chǎn)，太醫(yī)是要避嫌的，所以他當時應(yīng)該是只能聽見動靜，以做判斷，卻沒辦法親眼看到產(chǎn)房里的情況。

　　包括等在外的皇上做何反應(yīng)，都是后來他回到太醫(yī)院與我們說起的。

　　至于我，我是碰巧看到了皇上親手處理那個怪胎。

　　我看到他把孩子抱到清明殿，就在清明殿的后院兒找棵樹底下給埋了。

　　我那時也在清明殿呢！因為蘇九病了。

　　那時蘇九才三歲，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想的，三歲的孩子送去閹割，弄進了宮里。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他養(yǎng)在身邊，親自照顧著。

　　三歲的蘇九病了，我去清明殿給他看病，就看到皇上急匆匆地回來，屏退了所有下人，直奔后院兒。

　　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居然悄悄跟過去看。

　　我真的看見了，我還聽到了那個怪胎哭，可是哭了一會兒就不哭了，應(yīng)該是死了。

　　皇上親手埋的，一邊埋一邊念叨，說對不起那個孩子，但它實在是太怪了，又沒活成，只能把他給埋了。還說讓他不要記恨他，還要保佑皇后娘娘早點把身子養(yǎng)好，說來世有緣再做父子什么的。

　　后來我就沒敢再聽，趕緊又回去照顧蘇九了。”

　　芙蓉埋頭苦記，她覺得姚太醫(yī)說的這些非常有價值。

　　慕長離緊緊擰著眉，姚太醫(yī)的話與十皇子那天的話高度重合。

　　三條胳膊兩個腦袋，她能想象出那個怪胎的樣子，甚至做出了幾種預(yù)判，預(yù)判了導(dǎo)致皇后生出一個怪胎的原因。

　　姚太醫(yī)問她：“王妃是覺得，這些事情跟那江太醫(yī)有關(guān)？”

　　慕長離反問：“姚叔覺得呢？皇后兩胎都出事，兩胎又都是江太醫(yī)照顧的，我不信你們太醫(yī)院沒有懷疑過。包括皇上，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

　　姚太醫(yī)說：“當然懷疑過。但因為第一次是皇后娘娘自己摔的，所以沒有怪到江太醫(yī)頭上。但第二次就不一樣了，第二次皇上差點兒沒殺了他。

　　因為生出來是個怪胎，那就意味著孩子在皇后娘娘肚子里時，就已經(jīng)不對勁了。

　　但是江太醫(yī)沒有診出，這就是他失職。”

　　“那后來為何沒殺？”芙蓉問，“皇上起惻隱之心了？”

　　姚太醫(yī)搖頭，“并沒有。之所以沒殺，是因為皇后娘娘替他求了情。

　　因為江太醫(yī)照顧皇后娘娘兩次生產(chǎn)，在皇后娘娘看來，他并沒有什么失職的地方，而且盡心盡力，一切都做得很好。

　　皇后并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個怪胎，所有人都說只是個死胎。

　　所以她覺得生出來一個死胎，是自己的問題，跟太醫(yī)沒有關(guān)系。

　　而且她還說，有可能是生產(chǎn)的過程中死的，那就跟太醫(yī)更沒有關(guān)系了。

　　所以請皇上饒恕江太醫(yī)，不要讓太醫(yī)院的人寒了心。

　　我想，皇上之所以沒有過于追究，是因為也不想讓江太醫(yī)知道怪胎的事情吧！

　　畢竟婦人生產(chǎn)本就一切難料，要是因為這個就殺了一位太醫(yī)，說不過去。

　　這事兒后來就這么算了，只是江太醫(yī)當時正逢有機會可以升任太醫(yī)院院首，卻因為這件事情與院首之職徹底無緣?！?br>
　　“所以這事兒皇上屬于是吃了啞巴虧。”芙蓉跟在慕長離身邊久了，對皇上也不再像從前一樣有敬畏之心。她問姚太醫(yī)，“你當時藏的那么好嗎？皇上一點兒都沒發(fā)現(xiàn)？”

　　姚太醫(yī)說：“這事兒我過后想過很多次，不停地復(fù)盤，怕的就是有一天皇上想起我來。

　　但皇上一直沒提，仿佛真的不知道我當時看到了一樣。

　　我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覺得皇上應(yīng)該是壓根兒就沒發(fā)現(xiàn)我。

　　因為當時事情隱蔽，皇上屏退了清明殿所有的下人。

　　但是他可能忘了內(nèi)殿還有一個我。

　　再加上事情怪異，我看到他埋尸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慌的，手都是抖的。

　　所以皇上可能真的是沒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我站在窗邊，悄悄地看到了這一切?！?br>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王妃，這件事情我瞞了十多年，連家中夫人和孩子都沒有透露過半個字。今日若不是王妃問，這事兒是打死我都不會說出來的。”

　　慕長離點點頭，“姚叔放心，這件事情咱們哪說哪了。這樁案子就算破了案，卷宗上也不會提姚叔的名字。否則今日請您到王府，也不必拿元青說事?！?br>
　　姚太醫(yī)連聲感謝，然后感慨了一句：“如果江太醫(yī)當年做了錯事，那如今沒了兒子，怕也是報應(yīng)。只是我也想知道，當年之事究竟是他有問題，還是說真的是一切都是巧合。

　　過去太多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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