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云殿外泛黃的樹葉隨著太液池上吹過來的風(fēng)輕輕搖擺。

　　沈雨燃穿著一襲素淡的燕居常服，坐在樹下發(fā)著呆。

　　“燃燃?！笔捗鲝叵鲁貋恚娝@般呆呆的模樣，出聲喚道。

　　沈雨燃回過頭，見蕭明徹已經(jīng)換了衣裳，石青色的錦袍勾勒出修長的身姿，清俊的眉眼中含著溫柔笑意，正從霜云殿里朝湖邊走來。

　　“一會兒不見，怎么就沒精打采的了？”

　　昨兒那幾位太醫(yī)又來霜云殿請脈了，這回，每一個都無比確定，沈雨燃的脈象是滑脈，是有喜了。

　　她和蕭明徹終于得償所愿，兩人摟著說了一夜的話。

　　蕭明徹早起離開時，看沈雨燃的睡顏還掛著笑，一會兒功夫沒見，居然這般怏怏，自是有些奇怪。

　　“端過來的早膳，我一口都沒吃?！?br>
　　“不餓？”

　　“餓。”沈雨燃委屈得很，“可沒一樣?xùn)|西能入口的?！?br>
　　昨兒御醫(yī)說過，沈雨燃孕吐來得太早，只怕到懷胎這十個月都不會太安生。

　　聽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可今早上面對一桌子琳瑯滿目的膳食，她吃什么吐什么，可肚子又餓，實在太難受了。

　　“無妨，”蕭明徹見她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天底下這么多美食，咱們一樣一樣的試，總能試出幾樣你能吃得下的?！?br>
　　沈雨燃蹙眉，不信任地看著他：“我想吃蟹粉豆腐?！?br>
　　御醫(yī)不讓吃螃蟹，她就偏想吃蟹粉豆腐。

　　入秋的螃蟹最是肥美，越不讓吃，她越饞。

　　蕭明徹思忖片刻，笑道：“我叫御膳房做一道賽螃蟹？”

　　賽螃蟹是一道用魚肉和雞蛋做的魯?shù)孛?，魚肉雪白雪白的似蟹肉，雞蛋則是金黃金黃如蟹黃，雖然沒有用到一點螃蟹，卻有螃蟹的風(fēng)味。

　　很快御膳房做了一道賽螃蟹上來，沈雨燃竟然吃了一小碗。

　　見她吃得香，蕭明徹道：“能吃得下什么只管告訴我，往后每天我替你擬食單，讓御膳房照著做。”

　　蕭明徹自幼生長在宮廷，又曾四處游歷，可以說嘗盡了天底下的美食，他可以陪著沈雨燃一道一道的試，看看能吃下什么。

　　沈雨燃剛笑了一下，忽而皺起眉來。

　　“怎么了？”

　　“父皇母后到底幾時回來呀？”

　　“不想管宮里這些煩心事了？”蕭明徹當(dāng)初同意讓沈雨燃進(jìn)宮掌管宮務(wù)，一是為了幫沈雨燃早些樹立威信，二則是因為他要處理朝政，沈雨燃住進(jìn)宮里兩人一日三餐都能一起用。

　　現(xiàn)在沈雨燃有了身孕，反應(yīng)又這么大，他當(dāng)然不想讓她再煩心了。

　　“蕭妙瑾整日閑著沒事做，讓她來管就是?！?br>
　　沈雨燃的薄唇動了動，還沒說話，眼眶里已有了淚意。

　　御醫(yī)早跟蕭明徹說過，沈雨燃這一胎在脈象顯現(xiàn)之前便有了反應(yīng)，肯定會比較辛苦，不止口味刁鉆，情緒也可能大起大落。

　　他早有準(zhǔn)備，柔聲問：“不讓蕭妙瑾管？”

　　沈雨燃搖頭。

　　光是流眼淚，卻不說話。

　　蕭明徹看著她眼淚汪汪的杏眼，頗為心疼：“有什么擔(dān)心你說出來，我替你想法子?！?br>
　　“你說了要帶我去終南山看雪的?！鄙蛴耆嘉?。

　　原來想起這個了。

　　沈雨燃有孕在身，當(dāng)然不能再千里迢迢趕去看雪，不過……

　　片刻間，蕭明徹已有了主意。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見到終南山的雪?！?br>
　　“我要看的是今年的，明年我就不想看了?！?br>
　　“好，就看今年的?！?br>
　　話說到這份上，沈雨燃的眼淚總算是止住了。

　　“蕭明徹。”

　　“嗯？”

　　“我不想住在這里了，我要回東宮?！?br>
　　“好，我們回東宮?！?br>
　　*

　　帝后的龍船總算在入冬之前回到了京城。

　　夫妻二人這趟江南巡游回來，感情和睦了不少，再加上聽到沈雨燃有了身孕，更是歡喜萬分。

　　因知道沈雨燃情緒不穩(wěn)，皇帝沒再一股腦兒地把政事都拋給蕭明徹。

　　蕭明徹早上進(jìn)宮，中午便能回東宮用膳，只陪在沈雨燃身邊，變著花樣逗她開心。

　　冬日里百花凋零，百草盡枯，東宮卻是熱熱鬧鬧的，戲班子連日唱著，戲法、雜耍也天天有的看。

　　等到幾場雪過后，東宮里銀裝素裹，紅梅綻放，湖面結(jié)了冰，蕭明徹又帶著沈雨燃坐在汀蘭水榭里看冰嘻。

　　如此這般，總算是熬過了最難捱的前三個月。

　　等到除夕宮宴的時候，沈雨燃的胃口、情緒已然恢復(fù)如常。

　　去歲除夕適逢靜王身死、梁王宮變，宮中過得慘淡。

　　今年新立了太子，太子妃腹中又有皇孫，喜上加喜，皇后自是把宮宴操持得隆重。

　　是夜蒼穹如墨。

　　蕭明徹牽著沈雨燃進(jìn)宮。

　　她牢記太醫(yī)的叮囑，穿衣務(wù)求保暖，不求美貌，棉襖之外套著一件狐裘罩在身上，還戴上了兜帽，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一絲風(fēng)都透不進(jìn)脖子里。

　　進(jìn)了大殿，帝后看著她隆起的肚子，皇室即將添丁，自是喜不自勝，重賜了許多補品。

　　其余嬪妃亦是紛紛恭賀。

　　誰都知道沈雨燃獨得蕭明徹恩寵，成婚不到一年又有了身孕，往后地位一定穩(wěn)固。

　　皇后想著她懷有身孕，容易犯困，早早地就放他們夫妻回去歇著。

　　二人乘著馬車回到東宮，不等宮人搬腳蹬過來，蕭明徹便跳下馬車，抱著沈雨燃往里走。

　　偌大的東宮里如今只住著他們兩人，寬敞到空曠。

　　宮人們將甬道打掃得干凈，兩旁積雪深堆，映著紅紅的宮燈，別有一番情致。

　　蕭明徹抱著沈雨燃一路走到了汀蘭水榭。

　　“怎么不回朝華宮？”沈雨燃奇道。

　　蕭明徹不說話，待進(jìn)了水榭之后，放將沈雨燃放了下來。

　　今夜是個晴朗的夜晚，天上星辰拱列。

　　沈雨燃和蕭明徹站在冰湖畫閣中，風(fēng)姿清舉。

　　“那是什么？”沈雨燃一眼就瞧見了桌上擺著一件東西，只是用白色錦緞蓋著，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形狀。

　　“猜猜看?！笔捗鲝氐?。

　　沈雨燃想起之前皇后說送了一尊玉質(zhì)的送子觀音去白馬寺請住持開光，看形狀應(yīng)該就是那尊觀音了。

　　不過這玉觀音未免太大了些。

　　“是母后說的那尊送子觀音嗎？”

　　蕭明徹只是笑，抬手拉開了覆蓋的錦緞。

　　只見錦緞之下，赫然是一個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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