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哲威狠狠的瞪著馬背上笑嘻嘻的房俊，恨不得肋生雙翅凌空飛起，然后將這廝撲倒在地狠狠的咬上一口。

    兩人雖然同輩，但是年歲相差了將近十歲，平素玩的更不是一個圈子，按理說柴哲威更像是個前輩，面對房俊這個“小兄弟”的挑釁，只覺得一張面皮火辣辣的疼，羞憤無地。

    房玄齡一輩子溫潤如玉、和風(fēng)細(xì)雨，怎地生出這么個棒槌？

    這時候，遠(yuǎn)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到了近前方才知道原來是右屯衛(wèi)巡營的兵卒聽到這便有動靜，便派了人過來巡視。

    柴哲威一看不好，人越聚越多，只會將使事情越鬧愈大，而這件事只會讓自己更丟臉。

    深吸口氣，控制自己暴怒的情緒，柴哲威咬著牙頷首道：“今日之事，責(zé)任并不都在越國公，本帥亦有不妥之處，就此作罷，事后絕不追究?！?br />
    事實(shí)上，并非是房俊怕他事后追究，而是他怕房俊一張大嘴毫無遮攔，到處去宣揚(yáng)這件事。

    堂堂譙國公、左屯衛(wèi)大將軍，被人家當(dāng)成“賊人”差點(diǎn)摁在泥水地里摩擦，傳揚(yáng)出去顏面何存？

    不管怎么說，今日算是他自己稀里糊涂的掉進(jìn)坑里丟了一回面皮，就此認(rèn)栽，不能將事態(tài)擴(kuò)大。

    房俊打個哈哈，勒著馬韁，手里的馬鞭甩了甩，對周圍親兵道：“行了，一群雀盲眼的玩意，連譙國公都認(rèn)不出來，還給當(dāng)成了居心不良的賊子，這回丟人了吧？趕緊的都給老子回營，誰再敢半夜不睡覺出來瞎折騰，當(dāng)心老子一個個的敲斷你們的腿！”

    帶著麾下兵卒揚(yáng)長而去。

    雨一直下，柴哲威的心情不是那么融洽……

    聽著房俊最后含沙射影的話語，柴哲威一口牙要得咯吱響，沖著身邊的兵卒罵道：“都特么傻了嗎？看著老子被那廝折辱，你們居然一個兩個都傻站著，老子養(yǎng)條狗都比你們強(qiáng)！”

    兵卒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頭不敢說話，可心里卻未必服氣。

    剛才人家都已經(jīng)張弓搭箭了，誰知道那棒槌會否當(dāng)真下令放箭？咱們是慫了一些，可那也是為了大帥您的安危著想啊。咱們忠心護(hù)主，您卻將咱們比成狗……

    不過看著自家大帥氣得青筋暴跳的模樣，沒人敢說話。

    柴哲威發(fā)了一通邪火，心里卻也知道實(shí)在是怪不得這些兵卒，人家強(qiáng)弓勁孥懟在腦門兒，除了束手就擒，還能如何？

    “哼！”

    怒哼一聲，向麾下兵卒展示一番自己的強(qiáng)硬，就好像先前所受之羞辱實(shí)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這才轉(zhuǎn)身怒氣沖沖的走回軍營，連戰(zhàn)馬也不騎……

    回到營帳之內(nèi)，早有親兵備好了熱水，柴哲威脫去衣物泡在木桶之中胡亂洗了洗，換了一套干凈的衣衫，坐在營帳里灌了半壺溫茶水，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胸腹之中的郁悶略微得到舒緩。

    軍中長史游文芝從外邊走進(jìn)來，進(jìn)來之后脫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雨水放在門口一側(cè)的地上，這才走到柴哲威面前，施禮問道：“剛才大帥在營門之外發(fā)生何事？”

    柴哲威面色黑如鍋底，不過他對游文芝倚為心腹，非常信任，什么事都不會瞞著，便將自己被房俊羞辱之事說了。

    游文芝不禁暗暗咋舌。

    自家這位大帥和房俊算是結(jié)下了死梁子，但凡有個機(jī)會，都會將對方剝皮抽筋置于死地。

    不過這正巧符合他的算計(jì)……

    眉毛蹙起，怒聲道：“簡直欺人太甚！就算天色黑了一些，大帥已經(jīng)自報家門，難道他就不會上前仔細(xì)查看么？二話不說就將大帥的親兵繳械，還要將大帥帶回去大刑審問，這根本就是故意在羞辱大帥?。　?br />
    柴哲威以來稍微平息的火氣再次翻騰起來，狠狠將茶杯投擲于地，罵道：“吾與房二，不同戴天！”

    他今日當(dāng)真是丟人丟大發(fā)了，往日里譙國公風(fēng)度翩翩、儀表堂堂，在貴婦圈子里那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愛慕者?shù)之不盡，何曾遭遇過這等狼狽至極的情況？若是今 ？若是今日之事傳出，不知有多少人對他失望透頂。

    尤其是連續(xù)栽在房俊手里，這更令心高氣傲的柴哲威難以接受……

    游文芝喚來一個親兵，將地上散碎的茶杯碎片收拾干凈，然而做到柴哲威對面，憂心忡忡道：“大帥與房俊之仇怨，怕是已然無法緩和。就算大帥心胸寬廣，可房俊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大帥，顯然也很是忌憚大帥的地位，眼下尚且好一些，畢竟陛下通情達(dá)理處事公正，可將來太子登基之后……實(shí)在是令人堪憂啊。”

    柴哲威郁悶的憋氣，不知說什么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地就得罪了房俊，難道就因?yàn)楫?dāng)初那廝在芙蓉園遭遇刺殺之前曾見過自己，就將自己與刺客劃上等號？

    且不說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這樣顯然有些武斷。

    可房俊這個人有些時候就是那么不講道理，不然豈能將令狐德棻那等德高望重的宿儒逼得在金殿之上以頭撞柱，借著撞暈才能下臺？更別提與長孫家生生死死的恩怨了……

    正如游文芝所言，等到將來太子登基，作為太子身邊的肱骨之臣，房俊勢必水漲船高，成為宰輔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自己必定遭受對方的打壓。

    尤其是房俊的年紀(jì)，比自己還要年輕十歲呢，肯定執(zhí)掌中樞非常長的一段時間，自己的苦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游文芝看著柴哲威不停變幻的臉色，試探著說道：“如今太子一系對大帥有很深之成見，陛下固然春秋鼎盛，可那一日遲早也會到來。無論是為了大帥自己的前程，亦或是整個譙國公府的未來，何不趁早給自己某一條后路？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還應(yīng)及早打算才好?！?br />
    這話說得柴哲威心中砰的一跳，抬頭看著游文芝，目光幽幽，問道：“汝此言何意？”

    游文芝不說話，但態(tài)度很明顯。

    所謂的后路，眼前不就正好有一條么？人家荊王殿下可是禮賢下士不斷拉攏你啊……

    柴哲威先是有些心動，不過旋即搖頭道：“不成，荊王固然威望卓著，在宗室之內(nèi)影響力頗大，但是手中既無兵權(quán)，朝中亦無奧援，不能成事?！?br />
    游文芝低聲道：“大帥這就有些想當(dāng)然了，朝中除去房俊、馬周等寥寥數(shù)人之外，其余哪一個不是高祖皇帝簡拔出來的？如今固然對陛下效忠，可是誰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心里不滿陛下？至于兵權(quán)，大帥您手里不就掌握著一個軍衛(wèi)呢……”

    言外之意，正是因?yàn)榍G王并無兵權(quán)，您才更好的漫天要價，只要投靠過去，就必然占據(jù)一席之地。

    正是因?yàn)榍G王缺少兵權(quán)，所以您才會顯得更重要！

    柴哲威心里砰砰直跳，有些心動，但更多卻是膽怯。

    柴哲威不同于任何一個皇子，無論是晉王、魏王，哪怕是齊王、蜀王想要爭奪大位，那都是儲位之爭，是陛下自己的家事。身為臣子，無論支持哪一個都說得過去。

    然而荊王則不同，他是李二陛下的兄弟。

    荊王想要上位，那就唯有兵變之一途，重新演繹一遍“玄武門之變”才行！

    他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卻發(fā)現(xiàn)茶杯已經(jīng)被自己摔碎了，搖搖頭，說道：“風(fēng)險太大?！?br />
    他可不僅僅是自己，譙國公府上上下下數(shù)千條人命，一旦事敗，就要遭受屠戮。即便兄弟柴令武是李二陛下的女婿，怕是也難逃干系。

    說不定整個柴家就要從此絕后……

    游文芝眼見柴哲威心動，卻依舊是那種“干大事而惜身”的模樣，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心里想著嘴上卻說不要，有些鄙夷，嘴上卻勸說道：“風(fēng)險自然有，但是收益更大！”

    一句話，將柴哲威的心氣兒給勾了起來。

    沒錯，當(dāng)年“玄武門之變”以前，李二陛下與整個“天策府”上下不都是將闔家老小的性命系在褲腰帶上？輸了，那就滿門抄斬，萬事皆休。

    可人家贏了，從此“天策府”上下魚躍龍門，權(quán)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