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7章黨爭之憂黨爭亡國，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明白的道理；然而平衡朝堂不使一家獨大，這也是每一個明君所應(yīng)做到的事情……想要平衡，就必須斗爭；斗爭與黨爭一字之差，期間之差距也甚小，如何在保持朝堂平衡的同時避免滑向黨爭？這是對于皇帝來說最為高深的學(xué)問，古往今來沒幾個皇帝能夠做得到，自詡天資一般的李承乾一個頭兩個大。?·白§d馬d_書μ院}\?ˉ?更￠新`{最-¨快1t但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又豈能畏難而退、漠然視之？他雖無什么橫推寰宇的雄心壯志，卻也不能任由朝堂積弊放任不管。太宗皇帝傾舉國之力東征，幾乎掏空了帝國每一座庫府，承擔(dān)繁重糧秣物資供應(yīng)的江南更是怨聲載道，雖然最終千難萬難覆滅了高句麗，消除了帝國東北邊疆最大的威脅，但直接的物資補充卻幾乎沒有，其后連續(xù)兩次叛亂更將帝國的“基本盤”關(guān)中地區(qū)打得稀爛，帝國根基搖晃、涉及飄蕩，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若非山東世家損失慘重難以為繼、江南有水師予以威懾，怕是偌大帝國就要陷入內(nèi)亂，猶如隋末一般烽煙四起、神州碎裂。身為皇帝，必須革新國策、變法圖強，攻堅克難、迎難而上……這個時候若是鬧起黨爭，導(dǎo)致帝國風(fēng)雨飄搖甚至大廈傾倒，他李承乾豈不是要成為李唐的千古罪人？……面對李承乾的斥責(zé)，劉洎有些無奈，他知道房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無可比擬，卻未曾想到其信任程度居然如此之高，不僅將軍權(quán)盡數(shù)交付，甚至主動給房俊留下一道插手政務(wù)的縫隙，隨時等著房俊更進一步完成“軍政一體”的權(quán)臣之路……只好說道：“陛下明鑒，越國公自然公忠體國，可若是此例一開，旁人效仿，豈不導(dǎo)致兵制渙散，種下禍患之因？京畿之地?zé)o陛下旨意或軍機處命令擅自調(diào)兵，絕不可取。?鴻￠特¨小′說·網(wǎng)-首′發(fā),”軍隊是帝國之基石，但也是一柄雙刃劍，若不能予以束縛極有可能蛻變成為一頭不可控之怪獸，必須戴上嚼子，否則若是隨時擇人而噬，如何得了？軍權(quán)肆虐，就意味著軍方勢大，此消彼長，自然文官式微。李承乾略作沉吟，頷首道：“此次畢竟情況緊急、事出有因，事后朕會在軍機處上提及此事，與諸位軍機大臣商議，做出決斷?！眲┖苁潜锴@個勞什子的“軍機處”簡直就是偷家的梯子，繞過政事堂直接由皇帝領(lǐng)導(dǎo)、向皇帝負責(zé)，連他這個中書令都不能參與其中，自然無法掌控，這種一籌莫展、有力難施的情況著實令人郁悶。潏水之畔，無以計數(shù)的木樁釘下去、寬大是石料沉到河底，兵卒、民夫又就地取材運來泥土，終于將河堤決口之處堵住，兩岸百姓發(fā)出巨大的歡呼。房俊與千余兵卒自水中爬出，一個個凍得面色青紫、渾身僵硬，失溫極其嚴(yán)重，即便是房俊的超強體質(zhì)亦是面青唇白、瑟瑟發(fā)抖，更遑論他人。馬周早已命人生起篝火，在河堤下搭建了簡易的防風(fēng)棚子，王方翼派人回去軍營取來衣物，興教寺又送來幾大鍋姜湯，一眾兵卒在棚子內(nèi)脫下濕透的衣物，用熱水擦洗了身子換上干爽的衣服，再一大碗滾熱的姜湯灌下去，姜水的氣味刺激得眼淚橫流、鼻息通暢，損失的體力便一點一點恢復(fù)了。棚子外用石塊、青磚壘砌了一溜八卦爐，木材放入其中引燃，大鍋置于其上，大塊煮熟的肥肉切片放入鍋中爆炒，待到香味四溢，再將各種切好的蔬菜放入翻炒，而后加水、加蓋，旺火燉煮。房俊則穿上一身尋常衣裳，坐在一個木墩上喝著茶，與一旁的馬周聊天。馬周啜了一口茶水，嘆氣道：“二郎今日……有些魯莽了，固然災(zāi)情如火，可隨意調(diào)動軍隊參與救災(zāi)卻是犯了大忌，陛下或許不會說什么，但免不了有人揪住這一點彈劾，任你圣眷如何優(yōu)隆，但水滴石穿、繩鋸木斷，長此以往，必然與陛下產(chǎn)生隔閡?！閡~si-′?”軍權(quán)乃是大忌，任何時候都要置于一切之上，以房俊今時今日之權(quán)勢、地位，縱然打殺了一位朝堂大員也沒什么大不了，皇帝自會予以回護，可擅自調(diào)兵，卻必然使得皇帝猜忌之心日甚，一次兩次或許沒什么，當(dāng)長此以往豈能不埋下隔閡？這種事就是要防微杜漸，縱然有調(diào)兵之權(quán)，也應(yīng)當(dāng)從根本上徹底杜絕。房俊喝著茶水，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災(zāi)情再是嚴(yán)重，往太極宮內(nèi)遞一道請旨調(diào)兵的奏疏也不會耽擱多長時間……我就是故意的。”馬周無語，無話可說。既然房俊早已知道這個道理卻依舊我行我素，要么恃功而驕野心膨脹，要么另有所圖故意為之，以他對房俊的了解自然不會是前者?？煞靠∪绱俗鲇帜苡惺裁匆鈭D呢？馬周只是略一思索，便猜到了房俊的真正用意，卻搖了搖頭，表示不認可：“二郎是想要以此手段自污？想法是好的，畢竟你現(xiàn)在的處境幾乎可以說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應(yīng)當(dāng)謹(jǐn)防水滿而溢、盛極而衰，主動與陛下保持一些距離，讓陛下對你疏遠一些是好事。但此舉未免有些粗糙了，若是連陛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又豈能算得上自污呢？”房俊反問道：“若不是連陛下都看得出，那還算是自污么？”馬周愕然，他是聰明絕頂之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房俊的意思。何謂“自污”？便是在某一個特定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某一些人的忌憚、顧忌，而不得已進行的一種“自我否定”的行為。然而這種行為的核心是“態(tài)度”，是要讓某些人心存顧忌的人看到你“自我否定”的本意，而并非是到底做了些什么，否則就不是“自污”，而是“真的污”……馬周斟酌了好一會兒，頷首道：“此事是我膚淺了，二郎處置甚妙，尺度剛好?！睘楹紊米哉{(diào)兵？就是要故意做錯事，給陛下一個把柄，陛下口頭訓(xùn)斥也好，有什么責(zé)罰舉措也罷，讓陛下明白他“自愿污名”的心意，從而消除有可能產(chǎn)生的隔閡。這可比“真的污名”高明多了……馬周感慨道：“論及人心揣摩，我不如二郎多矣?！狈靠⌒毖塾U之：“這是夸我還是罵我？”馬周大笑道：“你怎么想就怎么是，反正我不懂得揣摩人心?！狈靠∫残Γ骸八湍闼膫€字：老奸巨猾！”馬周：“彼此彼此?！薄俺凶尦凶??！薄驮谡陲L(fēng)的棚子里，馬周捉筆寫就一份災(zāi)情報告，將潏水決定之成因、封堵過程以及所導(dǎo)致之損失都具陳其上，事無巨細一一記載，而后謄抄兩份，與房俊一道簽字畫押，一份送往工部備案，一份送入太極宮呈遞陛下御覽。公務(wù)完畢，正好大鍋菜煮好出鍋，濃郁的香氣被寒風(fēng)吹蕩四處飄搖，房俊、馬周、王方翼躲在棚子底下背風(fēng)，一個盆子里裝滿燴菜，大塊的肥肉、新鮮的蔬菜，又有親兵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壇子烈酒，三人吃兩口菜、喝一口酒，寒風(fēng)凜凜之下沒一會兒便大汗淋漓，體內(nèi)濕寒之氣被祛除一空，極為痛快。房俊喝了口酒，感嘆道：“人還是有點賤皮子的，整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鐘鳴鼎食，卻沒甚好胃口，任是山珍海味擺在面前都提不起幾分食欲。然而若是勞累一番，不僅通體舒泰，便是這尋尋常常的酒菜卻感覺滋味甚佳、胃口大開，果真不可理喻?！瘪R周予以認可：“所以人不能一帆風(fēng)順，太順了就會導(dǎo)致思想麻痹，且欲壑難填，總覺得上天待我與眾不同，于是奢望攫取更多、永無止境。反倒是時不時的遭遇一些挫折，能夠讓頭腦更加冷靜，居安思危，不至于犯下大錯?！狈靠⌒χ退隽艘槐?，飲盡后笑道：“怎么總覺得你今日話里有話？”馬周抹了一下嘴巴，瞥了一眼悶頭大吃的王方翼，知道這是房俊的心腹麾下，所以也無需回避，緩緩說道：“丈量天下田畝之事，我始終覺得有些激進了?！狈靠〔淮鸱磫枺骸澳阒勒闪刻锂€之用意？”馬周執(zhí)壺給三人面前酒杯倒酒，悠然道：“若是旁人如此做，如何用意我想不出，但既然是你在做，那么只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去想，想必就離真相不遠了。”王方翼趕緊雙手接過酒杯：“謝過侍中。”斟酒的這可是當(dāng)朝宰輔，榮幸之至，不能失禮。馬周隨意的擺擺手，不以為意：“酒桌之上不分大小，隨意即可?！狈靠A了一塊肉叼在口中咀嚼，感受著濃郁的肉香，知道馬周已經(jīng)猜測出丈量田畝的真正用意，大感興趣，想要知道這位歷史名臣的看法，于是咽下肉之后喝了口酒，道：“愿聞其詳。”自然是針對馬周那句“激進”之評語。馬周沉聲道：“此舉乃千古未有之變革，我不知對錯，卻知道此舉必然遭受天下之反對，屆時必然群起而攻訐，陷于洶涌輿論的不止是你，還有陛下，你們能夠頂?shù)米∪煜碌姆磳γ矗俊焙沃^“冒天下之大不韙”？這就是了，而且恐怕會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不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