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彎腰去扶李旭,他膝蓋做了好幾次手術,終于將里面碎裂的玻璃清理干凈,不過勉強能走路而已。
這一跪,內部正在愈合的血肉又得二次遭重,愈合的時間要拖得更久。
用李旭最近老掛在嘴邊調侃自己的話來說,這樣一輩子也挺好,不用自己動。
有人動。
不累,又爽。
感覺比之前更厲害了!
不要叫他什么李旭戰(zhàn)神,那都是虛名,叫他床上戰(zhàn)神。
“骨碌碌...”
什么東西撞到了陳東的腿上,力道不重。
他雙手還在攙扶李旭,下意識低頭看去。
整個人竟然如同一尊雕塑僵在那兒,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撞到腿上的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長著一雙眼睛,眼睛瞪得大大地,黑色的瞳仁比黑寶石還要黑,隱約倒映著陳東和李旭的身影。
眼角在流著血,鮮血很艷很紅,滿是血污的臉上遮蓋不住他那幾道如蜈蚣的疤痕。
他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縷笑。
是那種解脫和釋懷的笑。
他沒有給東哥丟臉,他沒有給野火幫丟臉,也沒有給銅鑼灣山雞丟臉。
他叫山雞。
一滴淚,砸落在李旭肩頭,李旭帶著淡淡的疑惑,看向陳東。
他只能看到陳東在流淚。
而后又順著陳東的視線方向看去,他也看到了那顆滿是血污的腦袋。
那是野雞的腦袋。
“嗡!”一下,李旭大腦一片空白,胸口更像是重錘不知道多少下。
這一瞬,時間仿佛停止了。
萬籟俱寂。
只剩草叢中的蟲鳴聲叫個不停,像是譜寫出一首哀歌。
短暫的定格之后。
陳東松開扶著李旭的雙手,怦然跪倒在地,他骨節(jié)分明的雙手很蒼白,青筋根根明顯,顫抖的十分厲害。
伸向那顆看著他的腦袋。
捧起。
與已經黯淡的雙眼對視,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片刻之后,陳東猛然轉頭,左手抱著野雞的腦袋,右手手背擦掉淚水,撿起地上的一根鐵棍。
“殺!”
他咆哮著喊出這句話。
沖向了鄭一。
“給我打!”于天也同時揮手。
兩撥人瞬間狠狠撞在一起,剎那間就有數(shù)十人倒地。
鮮血潑灑,染紅了翠綠的雜草。
又立馬被腳印踩得稀碎,血,泥、草的汁液,混合在一起。
見證了這一晚的慘烈!
嘶吼聲,慘叫聲,鐵棍與斧頭的撞擊聲,聲聲入耳。
陳東五官猙獰,右手揮動鐵棍,對著沖向他的一個小弟腦袋狠狠砸下。
頓時!
打的他腦袋崩裂,眼眶也被巨大的力量震裂,眼珠子直接碎裂迸出。
紅的,黑的、紫的如同潑墨,全都濺射在自己身上,襯托陳東如同天上降魔主。
陳東打得沒有章法,見人就砸,見人就打。
體內的力氣像是怎么也用不完。
眼前一片血紅,只有四下奔逃的人。
每一個身影都是扭曲的,張牙舞爪,他們長著怪異的臉,尖尖的獠牙比匕首還長,凸起的眼睛不停的轉圈...
......
天邊出現(xiàn)一抹橙紅色的微光,給一條條帶狀云彩鑲上了顏色,隨著那抹微光變大,顏色便也豐富起來,紅色,橙色、絳紫色,描繪出生機勃勃的清晨。
“滴答?!?/p>
“滴答?!?/p>
葉子上,一滴滴粘稠鮮血滴落在地,這片土地一片泥濘,鮮血與泥土混在一起,分不清泥土原本的顏色。
地上,起碼躺著五六十個人,他們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而這些小弟的最中央,跪坐一個人,他低著頭,腳邊放著一顆腦袋。
他的后背,胸膛都有很深的血口子,鮮血還在不停地流。
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只是低頭看著懷里的這具尸體。
尸體的胸腔爛成一團,一根根尖銳的骨頭刺了出來,血肉外翻著。
每一個傷口,都在訴說身前這具尸體所遭受的慘狀。
可是,他從未求饒過。
東邊,升起一輪紅日。
野火幫小弟將這里清理干凈,他們的戰(zhàn)場離私人醫(yī)院不遠,坤幫的小弟扔在一旁,不管死活。
野火幫小弟全都送進了醫(yī)院。
李旭被劉沙攙扶著,站在不遠處,看著陳東,久久無言。
漸漸有行人路過這里,都會好奇張望是怎么回事,還能站著的小弟自發(fā)圍成一個很大的圈,阻隔外界的視線窺探。
日升月落。
西邊的晚霞極美,大片大片的火紅,那是八千里的火燒云。
那個男人還跪在那兒,抱著那具尸體一動不動。
草叢里的蟲子并未受到不屬于它們世界悲壯的影響,開始吱吱叫喚,月亮很圓,與滿天星辰一同灑下無數(shù)清輝。
照在那個男人狹長后背上。
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又逐漸變短。
李旭堅持不住,已經進了病房,劉沙不作聲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讓他們輪換休息。
他嘴唇開裂,眼睛紅得可怕,沉默地看著陳東。
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只覺得不應該打擾這個男人。
月落日升。
東邊朝霞萬道,每一根都像是一柄金色的天劍射向大地。
陳東因為鮮血粘在一起的頭發(fā)被染上了一縷金色,只不過,根根金色的頭發(fā)都染血。
太陽的運行軌道數(shù)億年從未改變,在它主宰的世界里帶著地球在宇宙中一刻不停歇地向著未知奔去。
分分秒秒都是如此。
夜,來了。
喧囂的城市安靜下來,很多人甜美地進入夢鄉(xiāng)。城市的角落里,流浪漢拖著蛇皮口袋,手里拿著一根竹杖,在垃圾桶內翻翻找找。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活著。
星星一眨一眨,點綴星空。
陳東艱難起身,橫抱野雞,野雞的腦袋被他放在野雞的胸膛。
他嘴巴囁嚅,半晌,喃喃道:“山雞,我?guī)慊丶摇!?/p>
疲憊的身子走過路燈照耀的街道,走過擁擠熱鬧的大排檔,走過安靜的居民區(qū)。
陳東身后跟著很數(shù)百個小弟,為他護航。
陳東走得很慢,生怕打擾了沉眠的野雞,自己走得太快,一定會打擾他的美夢吧。
不知道夢中,野雞正在干什么。
最終。
陳東停在了紅樂坊門口,曾經野火幫最后堅守的基地,他站在紅樂坊門口,抬頭看了看。
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