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了！赤嵌城破了！”
“殺?。⌒值軅儦⑦M去！”
蔡胡生也是來了精神，大吼道：“殺光荷蘭人！報仇??！”
魁石怒海帶著賽德克人一馬當先，提著彎刀吆喝著朝前。
他們順著城樓的缺口沖了進去，手中提著的木盾可以很好保護他們，雖然無法完全防住火銃，但卻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不斷有人涌進去，并通過后面的樓梯沖上城樓，與對方近距離拼殺。
魁石怒海大吼道：“沒了火槍，你們什么都不是！你們不過是一群取巧的懦夫！”
他一刀斬出，便將一個荷蘭人的頭顱砍了下來，抓在手上，厲聲道：“荷蘭人敗了！他們沒子彈了！”
一千、兩千、五千、一萬…兩萬多戰(zhàn)士瘋狂朝赤嵌城沖去，已經(jīng)殺紅了眼。
他們膽怯，他們懦弱，他們并不團結(jié)。
但在周元的鼓舞下，他們的軍心始終沒有散去。
此刻，勝利近在眼前，希望的光已經(jīng)照亮了黑夜，他們壓制已久的憤怒和痛苦，才終于徹底爆發(fā)出來。
“殺了荷蘭人！把那群雜1種殺干凈！”
“老子早受夠他們了！”
“這是我們的地方，他們憑什么來作威作福??！”
“我要為我娘報仇！”
“殺??！一個也別放過！”
起勢了。
當城樓破開的那一刻，民兵的氣勢便徹底起來了，此時此刻，鮮血和犧牲都已經(jīng)壓不住他們心中的情緒了。
他們沖了進去，他們殺人。
他們只認頭巾和頭帶，不是戰(zhàn)友，就是敵人。
鮮血席卷了這座并不算大的城池，三十多年的怒火，在此刻不需要激發(fā)和煽動，他們已經(jīng)知道該怎么做了。
“那幾個荷蘭人頭頭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章飛滿身是血，也是殺得痛快，咧嘴道：“我要親自去找他們！娘的，這一仗打得真艱難，老子非得把他們腦袋砍下來不可！”
周元道：“你省省吧，勝局已經(jīng)奠定了，別在這個時候被人打了冷槍。”
“戰(zhàn)場上，任何時候都要謹慎?！?/p>
章飛正色道：“屬下明白！這就配合江湖人和勘探隊，搜索殘余荷蘭人，務必斬盡殺絕?！?/p>
周元道：“把保羅·杜拉弟斯留著?！?/p>
章飛疑惑道：“他還有談判價值？”
“不，我想親自殺?！?/p>
周元搓了搓手，道：“這一戰(zhàn)，老子也受了不少罪好嗎，一肚子氣?！?/p>
章飛很快離去，而蔡胡生則是急匆匆跑了過來。
他大聲道：“王爺，王爺，我們把城樓全拿下來了，控制住了，對方人少，簡直不堪一擊啊?！?/p>
“但是…但是…”
蔡胡生吞了吞口水，道：“這些民兵殺瘋了，他們現(xiàn)在連平民也開始屠殺了?！?/p>
周元皺起了眉頭。
屠殺平民，他當然不愿意這種事發(fā)生。
可是…這是戰(zhàn)爭。
他緩緩道：“傳令下去，禁止屠殺并未反抗的普通百姓?！?/p>
蔡胡生急道：“王爺，除了您之外，怕是誰也攔不住了啊?！?/p>
周元道：“這是戰(zhàn)爭，有些事連我都很難控制…屠殺一旦開啟，我…”
“你要去?！?/p>
李玉婠突然開口道：“我知道在戰(zhàn)爭之中，這些事并不鮮見，也并不算多大罪過，但你要去阻止。”
周元道：“圣母姐姐，這種時候我不太好去阻止…”
李玉婠皺起了眉頭，略有些惱怒：“你到底聽不聽我的話嘛！我想要你去阻止！不管對不對！我想要你去！”
“哎我明白，我去，現(xiàn)在就去?！?/p>
周元連忙道：“蔡胡生，快帶我去！”
看著周元急匆匆前去的背影，李玉婠才緩緩笑了起來。
此刻，莊玄素和小影也走上了城樓。
看著四周慘烈的畫面，莊玄素道：“對于戰(zhàn)爭來說，屠城很多時候是無法避免的，因為總有潰兵隱藏在人群中，因為將士們也需要發(fā)泄?！?/p>
李玉婠撇了撇嘴，道：“不必教我，這些道理我也懂，但我就是要讓他去阻止?！?/p>
“善念與原則，不能因為現(xiàn)實情況而去讓步，否則將來就會不斷讓步?！?/p>
“戰(zhàn)場是個可怕的地方，鮮血和尸體會不斷刺激人的靈魂，讓人們忘記底線與原則，不斷墜入黑暗的深淵?！?/p>
“在這種時候，我要拉住他，約束著他，讓他做真正的自己?！?/p>
“我是他的愛情，也是他的靈藥?！?/p>
小影忍不住鼓掌道：“姐姐說得好耶！小影要是也會說這些情話就好啦！”
李玉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好妹妹，以后不許再害怕什么了，任何事，姐姐會給你做主的?！?/p>
“畢竟，姐姐的命都是你救的?！?/p>
聽到這句話，小影低下了頭，臉色紅撲撲的。
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氛圍，莊玄素張了張嘴，道：“我去找周元?！?/p>
她慌忙逃開了，走在殘破的城池中，看到的不是勝利，而是鮮血與尸體，逃殺與慘叫。
大地是黑色的，火焰繚繞著天空，這里每時每刻都發(fā)生著慘劇。
一路朝前走，她看到了有人在阻止屠殺，一個個平民被集中到了一起，由人看護著。
民兵們在周元的組織下，也漸漸規(guī)整好了隊伍，有紀律地搜索著殘余的敵人。
情況在慢慢變好，但似乎又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那些聚在一起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臉上是驚恐，是迷茫，是痛苦的淚水。
“軍爺饒命??！”
“我們什么都沒做啊，我們不知道啊?！?/p>
無數(shù)的百姓跪在地上磕頭，驚恐不已。
在那凄慘的吶喊聲中，莊玄素看到了周元的背影。
她走了過去，來到周元的身后，低聲道：“怎么了？”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這些平民，相當于敵占區(qū)的百姓，他們茍延殘喘，只為活下去?！?/p>
“他們似乎沒有罪過?！?/p>
聽到此話，莊玄素點頭道：“是啊，他們沒什么錯，只是為了活命罷了。”
周元道：“但我剛剛在城樓上，竟然覺得他們的命并不重要，竟然覺得應該讓士兵們發(fā)泄一下?！?/p>
莊玄素沉默了。
周元卻繼續(xù)道：“戰(zhàn)爭的確有戰(zhàn)友和敵人，但生命卻是沒有貴賤的?！?/p>
“如果我因為他們這些人身份立場的尷尬和微妙，就覺得他們的生命并不重要，死便死了，不值得可惜…那我這些年又在為什么而堅持？”
“戰(zhàn)爭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也在潛移默化影響我的思維?！?/p>
“它像是一個地獄的鬼怪，吞噬了死者的生命，還要吞噬生者的靈魂。”
“如果我順從它，按照它給我的提示走下去，那我最終會變成什么模樣？”
“一個冷血嗜殺的殘酷將軍？一個戰(zhàn)功卓著的鐵血元帥？”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知道的是，那不是我想要追求的東西?！?/p>
“從臨安府立志開始，我所奮斗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成為統(tǒng)治階級?！?/p>
“我是想讓這片世界變得好一點，想讓天下百姓過得好一點，想讓我們的民族不再遭受屈辱。”
“那才是我的道心。”
“我?guī)缀醣粦?zhàn)爭改變了道心，我?guī)缀跻堰@些無辜者殺了，僅僅是因為他們身份立場的敏感與特殊。”
說到這里，周元搖頭嘆息道：“還好圣母姐姐拉住了我?！?/p>
莊玄素抬頭，看了看天空。
她輕輕道：“周元，天亮了?！?/p>
周元抬頭，只見陰沉的烏云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狂風也終于停歇了。
天空出現(xiàn)了光，那是來自于東方，久違的陽光。
這光芒照亮了滿布瘡痍的城池，這里被烈火燒過，這里幾乎成了廢墟。
“那是什么？”
在被燒焦的大地廢墟中，一叢綠油油的植物依舊綻放著最好的姿態(tài)。
莊玄素不禁問出了聲。
周元仔細看了看，才道：“是秋海棠?！?/p>
“秋海棠？花期早過了，怎么現(xiàn)在還有幾朵花未曾凋謝?！?/p>
莊玄素很是疑惑。
周元卻笑了起來：“總有些花，能歷經(jīng)災難的洗劫，而保持著最好的姿態(tài)?！?/p>
“很不可思議，但它就開在那里，沒有人可以否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