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車不是烏鴉的。
是烏鴉大哥的。
駕駛位的車窗甩出一條紋了青龍的手臂,拍了拍烏鴉的后腦勺,“錢呢?”
“我沒收?!?/p>
“理由。”
烏鴉嘬牙花子,“水太渾?!?/p>
“你吃這碗飯的,大老板們的水干凈了,你喝西北風(fēng)啊?”大花臂朝車外啐了口痰,“葉老板的活兒,你不接也得接,否則混不下去了。”
大花臂在本市的名號響亮,竟然也巴結(jié)葉柏南,烏鴉錯愕,“姓葉的什么來頭?”
“少打聽!”大花臂暴躁,“葉老板讓你干什么,你老老實實干,虧不了你的報酬?!?/p>
“周京臣馬上擔(dān)任李氏集團的董事長了。”烏鴉表情發(fā)怵,“他老子...”
“天高皇帝遠——”大花臂罵罵咧咧,“周淮康管不著這邊?!?/p>
“周淮康在這邊的區(qū)局待了兩年,和趙局是生死之交。我招惹周京臣,周淮康一個電話,我蹲監(jiān)獄!”烏鴉聰明,不愿摻和達官顯貴的糾紛,摻和得順利,撈一筆大錢,摻和得不順利,人廢了,“姓葉的財大勢大,有法子自保,倒霉的是咱們!”
“你不干?”大花臂指著烏鴉,“周京臣惹不起,葉老板也惹不起,你清楚他有多少錢嗎?一沓沓的百元大鈔,能埋了一幢樓!你不效力他,有的是效力的,但你已經(jīng)知道他要對周京臣下手了,又不幫他辦事,他容得下你嗎?你找死呢。”
大花臂一踩油門,揚塵而去。
烏鴉煩得齜牙咧嘴。
生意場上的大老板們,講究“黑白兩道”各有人脈,遇到麻煩了,白的路子行不通,通一通黑的路子。
他和李韻晟十年的交情,李韻晟貪色,在美色上闖過大禍,瞧上哪個女人了,對方后臺再大,也霸王硬上弓。
去年在會所睡了一位大人物的愛寵,大人物戴了綠帽子,雇了另一伙人教訓(xùn)李韻晟,他擺平了。
一戰(zhàn)成名。
本來是私下的交情,從此曝光了。圈里人盡皆知,烏鴉是李韻晟的“黑保護傘”。
同一艘船的。
“烏鴉?!焙鋈唬心腥私凶∷?。
陰惻惻的一聲。
他駐足。
墻角,一抹人影。
牛仔藍的襯衣,白西褲。
溫潤如玉的顏色,在男人身上,卻透著一股戾氣,煞氣。
“認識我嗎?”周京臣慢悠悠,一步一步走出。
雪白的面皮兒,清冽俊秀,輪廓深邃,神似大名鼎鼎的周夫人。
“我姓周?!?/p>
烏鴉猛地一僵。
這些年,周淮康升官了,周公子也愈發(fā)低調(diào),謹慎。
每次回李宅,無論是探親、祭祖,車接車送,從不在街頭巷尾出現(xiàn)。
烏鴉沒見過周京臣。
“我在1號雅座,你們隔壁?!敝芫┏键c燃了一支煙,扔出煙盒和打火機,揚下巴,示意他。
他也焚了一支,“我沒害你?!?/p>
“葉柏南設(shè)了什么局?!敝芫┏紤械脧U話,叼著煙蒂。
烏鴉余光掃二樓,不說話。
“你不幫葉柏南辦事,他就辦你?!敝芫┏疾[起眼,凜然威懾,“你現(xiàn)在幫他辦我,也辦不成了,計劃露餡了?!?/p>
烏鴉額頭冒汗。
“所以得罪他,別得罪我,我可以放你一馬?!敝芫┏家兄豢梦嗤洌八纠?,我講理,你選擇哪一方,自己權(quán)衡?!?/p>
“今晚,西街玫瑰城,李韻晟在包廂喝醉了,通知你過去接他,包廂有李氏集團的董事,招呼你一起喝?!睘貘f坦白,“中途,李韻晟去休息室醒酒,董事去洗手間,你獨自在包廂。現(xiàn)場掃黃,在沙發(fā)縫隙搜查出‘興奮丸’和‘迷情藥’?!?/p>
周京臣面孔無波無瀾,“然后?!?/p>
“玫瑰城沒有攝像頭,服務(wù)員會指控你吃藥?!睘貘f大口抽煙,“作為李氏集團的繼承人,傳出吃藥的丑聞,后果是什么?!?/p>
“家族動蕩,董事、高管甚至員工,集體抵制我。”周京臣盯著長長一截?zé)熁?,撣掉,“李韻晟或者李韻華,在各自勢力的推動下,明目張膽取代我上位?!?/p>
烏鴉捻滅煙頭,“我告訴你了,你放我一馬吧?!?/p>
“你聯(lián)系李韻晟,同意合作?!敝芫┏挤愿罏貘f,“你什么也沒告訴我,記住了嗎?”
......
葉柏南離開二樓,直奔三樓的小酒館。
李韻晟麾下的兩位董事和財務(wù)總監(jiān)在4號雅間恭候他。
“李大公子呢?”董事們好奇,“為什么分開見面。”
葉柏南脫了西裝,泰然自若,落座,“因為我與李韻晟之間,與你們之間,談的不是一碼事?!?/p>
他們對視,察覺到問題了,“輔佐李大公子,踢周京臣出局,當(dāng)然是一碼事了?!?/p>
“我憑什么輔佐李韻晟?!?/p>
一句話,石破天驚。
雅間鴉雀無聲。
葉柏南在竹筒里清洗了手,“逐月茶樓的茶出名,酒更出名,曬干的茶葉裹著竹子桿,煮一壺酒,竹香醇厚?!彼鍧M杯,站起,胳膊橫搭在財務(wù)總監(jiān)的椅背,“尊夫人煮酒的手藝好,希望我有幸喝一杯?!?/p>
財務(wù)總監(jiān)笑容一霎凝固了。
他的正牌夫人娘家頗有背景,是李老太爺?shù)谋碇秾O女,有這層親戚關(guān)系,他在李氏集團平步青云。而葉柏南口中的“尊夫人”,是這家茶樓的老板娘,養(yǎng)的情婦罷了。
怪不得。
葉柏南約在茶樓。
摸清了底細。
財務(wù)總監(jiān)強顏歡笑,“她手藝一般?!?/p>
葉柏南繞過他,俯下身,又搭著董事的肩膀,“崔董,貴公子有糖尿?。俊?/p>
崔董點頭,“天天打針?!?/p>
“千萬注意?!比~柏南語氣耐人尋味,“胰島素和違禁藥,不要混淆了。萬一注射錯了,戒毒所的日子不好熬。”
崔董的笑容也消失了。
葉柏南喝了一口酒,辣味過喉,一張臉微微泛紅。
他斟滿第二杯,“賀董?!?/p>
不等開口,賀董誠惶誠恐起來,“我敬您!”
“我請客,應(yīng)該我敬您?!比~柏南笑著,“不過賀董識趣,我也不多言了?!?/p>
酒過三巡,桌上壓抑。
葉柏南倒是興致勃勃吃菜,“我準(zhǔn)備輔佐李韻華,不怕愚蠢,只怕不聽話。李韻晟花花腸子太多,一旦給他好處,他大概率背叛盟友,不認舊主。你們在集團與他共事,比我了解他的本性。”
他們面面相覷,神色復(fù)雜。
“李韻華麾下有三位董事,你們也投靠他,整個董事局九成是他的人,他上位,區(qū)區(qū)一個沒腦子的傀儡,任由拿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