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吃飽了，在空曠的場地上打鬧著。

    有幾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大著膽子湊過來和楚長笙說話，小姑娘抿著唇有些害怕，聽雪引導(dǎo)幾個孩子一起玩。

    她站在初冬的風(fēng)里，思緒紛雜。

    她修建了慈孤堂，就好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行善積德的大善事，對她本身而言，這是對貧苦者的施舍。

    她還是始終將自己放在了高一些的位置上。

    是啊，她生來就是云家大小姐，長笙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是皇家郡主，她們終其一生也難體會到最底層老百姓的掙扎與困苦。

    她其實可以做更多。

    云初看向云沁道：“堂姐，這個空地修一個學(xué)堂吧，文學(xué)，武學(xué)，還有適合女孩子的女紅學(xué)堂，膳學(xué)堂等等。”

    云沁點頭：“這怕是要花不少銀子?！?br />
    “書上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為他們提供吃穿住處，還不如讓他們每個人學(xué)會一門手藝?！痹瞥跣χ_口，“等他們長大了，能自己立足，這才算是真正幫到了他們吧?！?br />
    “好，我會盡快安排下去。”云沁頓了一下道，“我方才看了一下，許多孩子都生了病，不是這里疼就是那里癢，我想著，請一個大夫回來常年坐診，你覺得如何？”

    云初滿臉贊同：“正好可以讓大夫開一個醫(yī)藥學(xué)堂，教孩子們讀醫(yī)書、認草藥。”

    二人正在說話之時，一個幫工滿頭大汗跑來道：“小姐，那邊來了好多孩子，都是聽說了慈孤堂，前來投奔的。”

    云初和云沁止住話頭，走出慈孤堂，繞過一個彎，就看到那邊的大道上，至少三十多個孩子。

    除了孩子之外，還有四五個骨瘦如柴的婦人，婦人懷里抱著大約三四個月大的嬰兒，嬰兒餓得嗷嗷直哭。

    那幾個婦人看到了云初。

    一身貴人打扮，定然就是這里的主事人了。

    婦人們撲通一聲跪在了云初和云沁的面前，那些孩子們也紛紛跪在地上。

    “孩子兩天沒喝奶了，實在是遭不住了呀，求求兩位夫人收留孩子，救孩子一條命啊……”

    云初忙將人扶起來：“不必跪，都起來，你們隨我進來，慈孤堂有奶娘，先讓孩子吃飽了才是正事?！?br />
    那婦人遲疑道：“這里是只收小孩是嗎，那我們是不是就要和孩子分開了？”

    云初柔聲道：“慈孤堂確實只收留孩子，但目前缺人手，正在招工，若你們對孩子有耐心，愿意用對待自己孩子的心，去照顧這里的每一個孩子，可以來慈孤堂幫工?！?br />
    那幾個婦人感激涕零：“謝謝，謝謝……”

    云沁領(lǐng)著一行人進去了。

    云初遠遠看到長笙和三四個小女孩一起在摘花。

    開在初冬的冷風(fēng)中的野花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幾個女孩摘了一大捧花，送到了云初面前。

    “謝謝你們，我很喜歡?！?br />
    云初挨個摸了摸幾個女孩的腦袋。

    本來一臉放松的長笙，忽然之間縮了一下肩膀，扎進了云初的懷里。

    另外幾個女孩也一臉警惕的看向路邊。

    原來是路邊來了一輛馬車，比尋常的馬車寬一些，大一些，看起來就是貴族的馬車。

    “長笙，別怕，馬車而已?！痹瞥醣鹋畠海硪恢皇譅恐渌麕讉€孩子的手，“走，我們進去?！?br />
    那輛馬車慢慢放緩了速度。

    車簾被一只蒼勁的手掀起，那手指很修長，透著病態(tài)的蒼白。

    “爺，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京城了?！?br />
    小廝跪在他的腳邊，恭敬的稟報。

    男人沒有回應(yīng)，他看向云初的方向，有些怔然。

    哪怕只是一個側(cè)臉，他也認了出來，那是云家大小姐，云初。

    那天在宮中，她差點淪為了他的藥引子?！∷掷锉е粋€小姑娘，身邊跟著四五個小女孩，笑笑鬧鬧，走進了一個莊子里。

    他看清了莊子的牌匾：慈孤堂。

    他輕聲問：“這是什么地方？”

    那小廝也不知道，搖了搖頭：“回爺?shù)脑?，之前離京之時，似乎還沒有這處地方?！?br />
    楚瑞還想說什么，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廝連忙起身，拉下車簾，給他輕輕地拍了拍背，然后遞上藥碗。

    楚瑞并沒有接。

    他這樣一副病體，早就該死了。

    上回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去死，可是，卻被云初救了。

    那個叫云初的女子，和長姐好像，那張臉長得像，說話的溫柔也如出一轍。

    長姐定也希望他好好活著吧。

    于是他活下來了。

    他請皇上廢了莊親王的封號，不顧一切逃出了京城。

    可是——

    太后一封信寄來，他像可憐的風(fēng)箏一樣被拽回來了。

    逃不掉。

    他一輩子都逃不掉。

    可悲。

    他真是個悲劇。

    馬車一路進京，到了皇城，有小太監(jiān)抬著轎子前來，小廝扶著楚瑞坐進轎子里，抬著一路朝御書房而去。

    看到楚瑞回京，皇帝并不意外。

    太后成天尋死覓活，楚瑞但凡有點良心，就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

    “瑞兒，你的封號封地，朕都還為你留著?！被实坶_口，捻著手指道，“既然你回來了，那朕就歸還于你?！?br />
    楚瑞劇烈的咳了咳：“皇叔，不必了，瑞兒命薄，當不起王爺這個身份，沒了封號之后，活得還自在一些?！?br />
    皇帝臉上多了幾分真意：“那朕尊重你的選擇，太后候你多時了，去吧。”

    楚瑞拱拱手，扶著小廝的手往外走，乘坐轎子，到了太后的康寧宮。

    他剛走進去，迎面就是一道風(fēng)，緊接著，一巴掌落在了臉上。

    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這就是哀家傾盡一切養(yǎng)出來的嫡孫，竟然想一走了之，你有什么資格逃走！”太后滿臉盛怒，“你父親當年不明不白死了，大好江山落入旁人手中，你是你父親唯一的血脈，你才該是這江山的主人，你怎能就這么走了！瑞兒，你要是再敢走，哀家就死在你面前！”

    楚瑞癱在地上，唇角溢滿了苦笑。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走，太后寄來一封信，說若是他七天之內(nèi)不回京，就自刎而亡。

    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走的時候多瀟灑。

    回來時就有多痛苦。

    他終究，要面對這一切。

    “太子也就比你年長四歲，如今膝下兒女都有，馬上又納方家女為側(cè)妃，你的婚事，也不能再耽擱了?！碧蟪谅暤?，“我選了虞家長女為你正妻，你……”

    話音未落。

    楚瑞猛地從侍衛(wèi)腰間抽出佩劍：“祖母若逼我成婚，那我以這條命抗之?！?br />
    “你！”

    太后大怒。

    楚瑞笑了笑：“這一招，是皇祖母教我的不是嗎？”

    太后的胸口劇烈起伏。

    她教了他這么多，他怎么就只記住了拿自己的命來威脅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