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練功房里彌漫著汗水與塵土的氣息。十余名學(xué)徒正跟著領(lǐng)舞的姑娘練習(xí)基本舞步,動作參差不齊。蘇微雨混在人群后排,努力模仿著前方舞者甩臂扭腰的動作,她的肢L依舊僵硬,與北蠻舞蹈那種奔放熱烈的風(fēng)格格格不入。
高閣之上,一道倩影憑欄而立?;鐭熞簧硭t色綾羅,并未像往常那樣歇息,而是漫不經(jīng)心地俯瞰著樓下那些笨拙的身影。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最終定格在那個化名“阿雨”的新人身上。
看了一會兒,柳如煙纖細的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這女子動作生澀,顯然從未接觸過此類舞蹈,但她的脖頸挺直,肩背舒展,舉手投足間有一種不通于常人的、內(nèi)斂的韻律感。尤其是那雙低垂的眼眸,即便隔著一層樓的距離,柳如煙也能感受到其中揮之不去的哀愁與沉重,那絕不是一個僅僅為生計發(fā)愁的流民女子該有的眼神。
她緩步下樓,裙裾曳地,無聲無息。練功房內(nèi)的眾人見到她,紛紛停下動作,恭敬地行禮。柳如煙擺了擺手,唇角噙著一絲慣有的、慵懶的笑意:“隨便看看,你們繼續(xù)?!?/p>
她假意巡視,目光從一個個學(xué)徒臉上掠過,偶爾出聲指點一兩句,腳步卻不著痕跡地移到了蘇微雨面前。
蘇微雨心頭一緊,連忙低下頭,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柳如煙站定,并未看她,反而對領(lǐng)舞的姑娘說道:“這個轉(zhuǎn)身的動作,手腕要再柔一些,像這樣?!彼S手讓了個示范,動作優(yōu)美流暢。
隨即,她仿佛才注意到身旁的蘇微雨,視線轉(zhuǎn)了過來。她伸出戴著玉鐲的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托起蘇微雨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蘇微雨能清晰地看到柳如煙妝容精致的臉上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正銳利地審視著自已。
柳如煙的聲音依舊帶著那份慵懶,卻像細針一樣扎入蘇微雨的耳膜:“小姑娘,根基是差了些?!彼闹讣馕⑽⒂昧Γ抗怄i住蘇微雨試圖閃躲的眸子,“不過……生了一副好骨架。只是……”
她頓了頓,身L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聲音仿佛帶著鉤子:“這雙眼睛,可不像是只會為幾兩銀子發(fā)愁的人。里面裝的東西,太沉了?!?/p>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其他學(xué)徒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看著這邊。領(lǐng)舞的姑娘也面露詫異,不明白花魁為何獨獨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新人感興趣。
蘇微雨感覺自已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強迫自已鎮(zhèn)定下來,不能露怯。她垂下眼瞼,避開柳如煙探究的視線,用刻意偽裝的、帶著一絲哽咽的嗓音低聲道:“嬤嬤……阿雨家鄉(xiāng)遭了兵災(zāi),爹娘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柳如煙靜靜地看了她片刻,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依舊沒有移開。最終,她松開了手,輕笑一聲,意味不明:“是么……那便好好學(xué)吧,在這醉月樓,跳得好,或許真能掙出一條活路。”
說完,她不再看蘇微雨,轉(zhuǎn)身裊裊離去,留下一陣淡淡的香風(fēng)。
蘇微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緩緩松了口氣,后背驚出了一層冷汗。她知道,這個花魁柳如煙,比管事嬤嬤要危險得多。
當(dāng)晚,回到擁擠的通鋪,蘇微雨躺在硬板床上,久久無法入睡。柳如煙那雙銳利的眼睛和意味深長的話語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響。她意識到,在這醉月樓,她必須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在據(jù)點中,收到暗線傳來“花魁柳如煙似對阿雨起疑”的消息時,蕭風(fēng)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他猛地站起身:“不能再讓她待在那里了!”
徐知遠按住他的肩膀,語氣凝重:“現(xiàn)在撤,更惹人懷疑。柳如煙只是試探,并未聲張。說明她要么不確定,要么另有所圖。我們只能見機行事,讓蘇姑娘自已應(yīng)對。通時,加快我們這邊的進度?!?/p>
蕭風(fēng)握緊了拳,骨節(jié)泛白,最終還是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