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國公夫人趙氏的正院里一片沉寂。夫人果然也是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濃重的疲憊和憂色,正由心腹嬤嬤陪著,坐在小佛堂前默默捻著佛珠。聽聞蘇微雨這么早過來,她心下詫異,立刻讓人進來。
蘇微雨一進門,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徑直走到國公夫人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母親!求您允準(zhǔn),讓兒媳去邊關(guān)尋找世子!”
國公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手中的佛珠都掉了,她愕然地看著跪在眼前的蘇微雨:“微雨?你……你這是說的什么胡話!快起來!”她示意嬤嬤去扶。
蘇微雨卻不肯起,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母親,我沒有說胡話。我想了一夜,我無法就這樣在府里干等。世子下落不明,我坐不住,我的心……像被油煎一樣!我必須去找他!”
國公夫人又急又痛:“糊涂!邊關(guān)何等遙遠,如今又正值戰(zhàn)亂,你一個弱女子如何去得?就算去了,邊關(guān)那么大,你去哪里找?朝廷派了那么多人都還沒找到,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豈不是添亂!”她的話說得又急又重,既是擔(dān)心兒子的安危,也是真心覺得蘇微雨的想法不切實際,更是擔(dān)憂她出事。
蘇微雨眼神堅定,毫不退縮:“母親!我知道邊關(guān)險阻,也知道尋找不易。但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朝廷搜尋是大規(guī)模的,或許會遺漏細微之處。我是世子的身邊人,我熟悉他的習(xí)慣,或許能注意到別人忽略的線索。我去了,哪怕只是盡一份心力,也好過在這里日夜煎熬,徒然等待!求母親成全!”她說著,重重地磕下頭去。
看著她這般決絕的模樣,聽著她話語里那份不容錯辨的焦灼和決心,國公夫人的眼眶瞬間紅了。她何嘗不想有人立刻把兒子找回來?她俯身抱住蘇微雨,聲音哽咽起來:“我的兒……你的心我如何不懂?可是……這太苦了,太危險了……若是煜兒回來,見你出了事,你讓他如何自處?讓我如何向他交代啊……”
蘇微雨的眼淚也落了下來,但她語氣依舊堅持:“母親,若是找不到他,我留在這里與行尸走肉何異?若是他……他真的遭遇不測,”她聲音顫了顫,強忍著巨大的悲痛,“那我更要親眼見到,帶他回家!我不能讓他孤零零地留在外面……母親,求您了!”
她的話戳中了國公夫人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和期盼。婆媳二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一旁的嬤嬤也偷偷抹淚。
良久,國公夫人慢慢止住哭聲,她看著蘇微雨倔強而蒼白的臉,深知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內(nèi)心有著怎樣的韌性。她終于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沙?。骸昂谩谩闳ァ闳グ阉一貋怼?/p>
既然讓了決定,國公夫人便強打起精神。蘇微雨立刻回聽竹苑,將還在熟睡的蕭寧小心翼翼地抱了過來,交到國公夫人懷里:“母親,寧兒……就托付給您了?!边@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牽掛。
國公夫人接過孫子,抱得緊緊的,仿佛從中汲取力量,鄭重承諾:“你放心,寧兒在我這里,絕不會讓他受半分委屈。你只管去尋煜兒,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
這時,得到消息的鎮(zhèn)國公也急匆匆趕了過來。他聽聞蘇微雨的打算,先是震驚反對,但在看到妻子懷中孫兒和兒媳那決絕的眼神后,他沉默了。他深知長子對這個女子的不通,也明白她此舉并非沖動。
鎮(zhèn)國公沉吟片刻,猛地一擊掌:“好!既然要去,就不能讓你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闖!正好,朝廷有一批緊急軍械和藥材要押運至北境,由永昌侯負責(zé)。我這就去斡旋,讓你隨永昌侯的隊伍通行!永昌侯與我國公府有舊,他會照應(yīng)你一二。”
他又想了想,沉聲道:“光有侯府照應(yīng)還不夠。讓蕭銘那小子跟你一起去!”
蕭銘是鎮(zhèn)國公庶弟的嫡子,按輩分是蕭煜的堂弟。此人平日里是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斗雞走馬,吃喝玩樂,沒個正形,家里長輩對他多是搖頭嘆息。
鎮(zhèn)國公派人立刻去把還在被窩里的蕭銘提了下來。蕭銘睡眼惺忪,一聽要讓他去危險的邊關(guān),臉都嚇白了,本能地想拒絕耍賴。
但鎮(zhèn)國公根本沒給他機會,厲聲道:“混賬東西!平日家里白養(yǎng)著你了!如今你煜堂兄生死未卜,蘇姨娘一介女流都敢前去尋找,你身為蕭家男兒,難道要當(dāng)縮頭烏龜嗎?!此去不是讓你上陣殺敵,是讓你護送蘇姨娘,代表我們鎮(zhèn)國公府,與永昌侯接洽,處理沿途事務(wù)!這是家族重任,由不得你推辭!”
一番疾言厲色的訓(xùn)斥,加上眼前國公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以及跪在一旁、神色決然的蘇微雨,蕭銘那點紈绔性子被徹底壓了下去。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似乎第一次意識到“家族”二字的重量。他平日胡鬧,但也知道堂兄蕭煜是家里的頂梁柱,更是他們這些蕭家子弟的依靠和驕傲。
他臉上的嬉笑和害怕慢慢收斂了,雖然腿還有點軟,但終究挺了挺胸膛,聲音不如平時響亮,卻也沒退縮:“……是,伯父。我……我去。我一定保護好蘇姨娘,一定盡力找到堂兄!”
鎮(zhèn)國公看著他,目光復(fù)雜,最終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一切聽永昌侯和蘇姨娘的意見,遇事多動腦子,別再犯渾!”
事情就此定下。蘇微雨回聽竹苑迅速收拾行裝,主要是銀錢和幾件簡便衣物。露珠也紅著眼睛,利落地收拾好自已的小包袱,緊緊跟在蘇微雨身后。
柳姨娘聞訊趕來,又是一場哭訴和擔(dān)憂,但見國公爺和夫人都已通意,也只能一遍遍囑咐蘇微雨和露珠千萬小心。
很快,永昌侯府那邊傳來消息,隊伍即將出發(fā)。蘇微雨最后抱了抱兒子,強忍不舍,毅然轉(zhuǎn)身,帶著露珠,與一臉緊張卻又強裝鎮(zhèn)定的蕭銘一起,在府中眾人擔(dān)憂的目光中,走出了鎮(zhèn)國公府的大門,登上了前往邊關(guān)的馬車。
馬車駛離,承載著鎮(zhèn)國公府全部的希望,駛向那未知的、硝煙彌漫的北方。